夏的暴雨下过一阵,道路变得泥泞,街道中的积水有马蹄迈过去,牵马的身影望着四周热闹的街景、行人,不久,走出了邺城。
空隐隐还有雷声,随着阴云在远方响起,牵马的身影旁边,还有一人,脸色和这阴一样难看,俩人走出城门片刻,相送的身影托起宽袖拱手:“主公一直以上宾之礼相待,兄长此时离去,可有想好去处,做弟弟的也好告知。”
话间,脸上多有不舍。
拱手之人,名叫荀谌,乃是牵马者的兄弟,二人原同侍河北袁绍为主,只是最近几日,上书言了一些事情,被袁绍委婉驳回后,便有了离去之心。
马匹打了一个喷嚏,牵马的身影抚了抚马脖上的鬃毛,转过头来,摆摆手:“……去哪儿,为兄暂时不知,应该会去东郡曹操那里看看,你就不要告诉袁本初了,就送到这里吧,快些回去。”
“我再……送送兄长……此时色尚早,再走一段吧,这一别,将来我兄弟再见已不知哪年哪月了。”荀谌看着去意已决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并肩而行,途中多次张了张嘴又合上,欲言又止,最后方才咬牙:“主公待兄长乃座上宾,岂能以一言否定,而心灰意冷离开。”
牵马的身影一身纯白交领长袍,身材颀长,颔下一缕短须,名叫荀彧。他嘴角含笑摇了摇头:“我非心灰,而是在这‘座上宾’三字上,此乃待我为客啊,非真心接纳,前几日我与袁冀州谈过一次,中山黑山贼出没,沿途袭扰世家大户,是那外人拙劣之计,根本无须调遣兵马前去,只需一封书信,一名巧言之吏便能化解。”
“弟有些不解,还请兄长明言。”
“北方贼寇看似打的凶猛,却没占一镇一城,乃是兵少,若是张燕真想动手,岂能这点人手?”荀彧牵着缰绳,望了一眼空积厚的阴云,“……若是早一些,或许还能补救,此时张燕怕已是不得不动手了。袁绍多谋而少断,麾下谋士如郭图、逢纪、许攸之流,贪利而忘本、善忌而不齐心,此处非良臣归属,为兄自然该离开,否则啊,将来会落一个深陷牢狱,枉死之灾。”
道这里,他便是笑了一下,回头发现荀谌停在原地,也停下了脚步,转身拱手:“友若在袁营安身,当谨记少言多行事为重,兄便告辞了。”
荀谌伸出手想要挽留,却悬在半空,望着那边身影挎剑上马径直的离去,回头望了望邺城,摇头叹了一息。
……
光在走,阴云渐渐散开。
荀彧独自一人上路,行进在官道上,他今年不到三十岁,前年被举为孝廉,入朝为守宫令,后来董卓入京独霸了朝纲,便是知晓京畿、关东都会成为四战之地,迁了宗族到冀州避难,随后也被袁绍征用。
然而这一次,他同样也看的清楚,为一贼匪而动干戈,袁绍并非久侍之人,但这次他不能随意再迁走的宗族,不然事情牵扯太大,一个不甚很可能城头摆满荀家人头。荀彧想了两日后,还是决定离开冀州,去东郡看看。
正想的出神,视野尽头的官道上。
一匹马。
一个人。
一把剑。
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过来,一袭蓝色宽袖长袍,面容俊秀文气,口中念念有词,偶尔高兴时,笑上两声,饮上一口酒,脸上带着放荡的酒晕。
“奉孝?”
待近时,荀彧认出了过来的是谁。那边,马蹄近前,马背上的青年醉眼迷离的望了一眼,嘴角勾起笑容,便是将酒囊抛过去,跌跌撞撞的下马:“正愁途中无人陪饮,荀兄便是凑来了。”
这边,荀彧自然饮了一口,下马将他搀扶,“你如何到的冀州,途中危险,也不忘喝酒,当心被贼人捉了去。”
“哈哈……”那青年脚步偏偏从他手中滑开,笑道:“当真有匪人捉我,送他一个大造化,可惜冀州坦途,无人敢拦。”
随即,一屁股坐到道路旁的矮草上,“不知文若又是怎的到了这里,你不是在袁本初那里吗?”
“刚出来……不打算回去了。”荀彧也在旁边坐下来:“原以为到了冀州,四世三公门下做得了事情,看来也无法如愿。”他从郭嘉手中取过酒囊,看了对方一眼:“你呢?跑来冀州也是投袁绍门下?”
郭嘉揉了揉脖子,随后拉起喝酒人的手腕,“走了走了,袁本初连你都看不上,我岂能再去,倒是省了一截路,你现在要去何处?”
“东郡曹操那里。”荀彧将酒囊还回去。
青年大笑着拉着他上马,挥手:“走,同去,路上有伴也不烦闷。”
夕阳照着二人向南而行时,幽州蓟县,原本不对付的二人,裂痕越加撕裂开了。
书房,手掌拍在几案砰砰作响,公孙瓒的声音大声喊出来:“调走四千骑兵与袁术合兵一处救陛下,可边境就不守了?当初你只设一万边军守地界,抽调四千,幽州守的过来吗?”
“我那犬子遣人来信,袁公路从南阳出兵,只是骑兵太少,只需四千凑够万骑,便能长驱直入长安。”上方,刘虞跪坐下来,手敲在几案上,语气也颇为激烈:“陛下困于长安日久,各地太守州牧便是越加放肆,你看那袁绍,欺夺韩馥之位,可有陛下旨意?长此以往,下便是陷于混战,老夫如何不心急如焚。”
嘭的一声。a5
披甲的身形大手一拍桌面,起身:“刘虞,我看是袁术胁持了你儿子,方才这样的,我告诉你,四千骑兵真要调走,我公孙瓒一百个不同意!一旦调走,边界不守了?若是乌桓、鲜卑打下来,谁来守?指望我右北平一两万人?”
“那是陛下——”老人也愤然起身。
公孙瓒跨前几步,争锋相对:“本将守的是幽州百姓,我汉家土地——”
正厅内,两拨人剑拔弩张起来。随后,刘虞紧抿双唇,盯着对方好一阵,方才长袖一拂,背过身:“兵权在我手中,且兵马已调,此时你再多也没用了。”
“好的很!”公孙瓒退后两步,拱手:“那本将告辞——”
甲叶哗的一下抖动,披甲的身形走到门口停下来,单手按住腰侧剑柄,侧脸盯着屋内背对的老人:“还有一件事!”
那边,也侧过脸:“何事?”
“我儿公孙止……”公孙瓒握拳捶捶胸口:“这件事,我记在心里——”完,披风一扬,大步离开。
正厅内,老人缓缓转过身来,仰头叹息了一声。
不久之后,光降下时,一队白马骑拱卫公孙瓒出了蓟县城门,数里外,他从一名身披银甲的将领手中接过长枪,最后望了一眼巍峨的城墙,拨马转身,声音在同时响起。
“回去准备……然后杀过来!”
西去长安,早有预谋的事已经到了发酵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