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西折,洒过青黄交接的土壤,自朔方向南,赵武灵谷以西,地势渐高,土壤也越发坚硬起来,视野之间草原并不密集,裸露出的黄土渐多,偶尔刮起大风吹过这片大地,发黄的草屑、尘粒飞扬在空中,显出西北贫瘠的苍凉和粗犷。
武威郡隶属凉州,与雍州交界,辖姑臧、张掖、武威、休屠、鸾鸟、宣威……等十四县。往前推移,也是中原、长安至西域各国的重要交汇的要隘。
自武帝元狩二年,霍骠骑击败匈奴,将河西走廊纳入版图后,武威郡便一直矗立在这片土地上,长久的风沙吹袭,守卫这边陲的城墙也在时间里翻起了墙皮,形成一道道斑驳,就像一位功勋卓著的将军,身上残留的荣誉。
风沙渐起,成群的牛羊嘶鸣着在放牧人的驱赶下,去往下丘躲避⊥在离此不远,随着呜咽的风声越来越响,有两队不足百人的骑兵,来到一处吗的土丘上,不久,卷过尘粒的旋风从他们脚下过去。
“本将就是张掖人,年幼家中贫寒,一年饥荒,双亲都饿死在这里,我郭多……靠着吃父母血肉才得以苟活。”
话夹杂在风里飘远了,说话的那一头,是满脸大胡子的男人,着了一幅熟铜兽面铠,眼睛在风沙里眯起来时,呈出了凶戾的神色,他望着远方牧羊人驱赶着羊群:“.…..后来就当起了马贼,在西凉四次荡,姑臧这边也来过不少回,你看那边的羊群,若是被我们碰上,人带羊都要被抢的干净…..连毛都不剩一根……不过跟了董公,就改了现在的名字,如今又隔了这么多年回来,这里还是这般模样,真他娘的叫人不爽!”
郭汜挥了挥马鞭,朝下方吐了一口唾沫,有唾沫星子溅在旁边一人脸上,那人披头散发在风里抚动,同样一脸大胡须,皮肤粗糙黝黑,乃是阿浑牙,自那次随吕布平鲜卑王廷之乱后,被单于去卑提为万夫长,此次在劫掠西域途中收到传令,便是与雁门郡的郭汜在朔方汇合,一道南下凉州。
虽然两人不同民族,又是第一次碰面,但这些年南匈奴各层都有学习汉话,交流上并不是很大,一个多月的时间磨合,两人又都是粗野的性子,行军之中几次接触,也算得有些交情,阿浑牙抹去脸上那几点唾沫,并不在意的笑起来。
“这里…..阿浑牙第二次来,那边的休屠,曾经去过,年轻时候骑着两匹马,赶着五头羊来这边取了一个女人,不过后来在回去的路上怖了…..真是可惜了我的那几只羊……”
“哈哈…..你们匈奴女人看来也并不强壮嘛。”
“被长生天看上了,再强壮的人也会上天侍奉的。”
“……哈哈,我劝你们改信仰吧,如今鲜卑那边大兴白狼神教,我觉得不错。”
“族里已有人信奉了……郭将军,狼王让我们过来,到底要做什么?打这边的羌人,阿浑牙有办法让他们下山。”
胡须在风里抚动,郭汜勒转马头,眯起的眼睛看着旁边这名匈奴万夫长,摇了曳:“打羌人,用不着你们,自然会有人动手,看见昨天那二十多辆大车了吗?上面的兵器甲胄,过几日我们就穿上他们攻城掠地。”
“打武威?”
阿浑牙自知自己这方不过是白狼王的外族将领,对于军中一些机密不会告知,心里也不会有太多想法,毕竟换做去卑为主,汉人为辅,也是会同样这般做,只是陡然听到这番话,心里多少有些吃惊。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郭汜不理会他表情,拍了拍胡须上的沙砾,随后带着众人下了土丘。
九月十一这天,两万多人驻扎的营地,在清晨的燥热之中,黑色头发,身形粗大较矮的大秦辅兵们早早的起来,在营地来去,将卸下辕车的罗马甲胄,轻车熟路的替匈奴兵、汉卒穿戴好,写有‘公孙‘郭’的狼旗被降下,一面面残留有斑驳血垢的大秦鹰旗在每支队伍前排立了起来。
呜——
短号在一名大秦辅兵口中吹响的时候,整个巨大的方阵仿佛一支真正的大秦军团出现在了西凉地界上。
郭汜扶了扶头上的红鬃铜盔,骂了一句:“这他娘的是鸡冠吧……”又看了看裸露在外的两条毛茸茸大腿,脸色憋红的翻身马背,挥起铜制的短剑,大吼:“出发——”
荡荡烟尘席卷大地,针对凉州的‘战争’开始了,林立的鹰旗,出现在了姑臧的城外原野上,很快,守城的鼓声在四门敲响起来,大量的士兵在城头奔走,提前接到消息的郡守,威严的发下‘抵抗’的命令。
下午,来历不明的军队攻破了城池。
九月十五,被探明这支军队来历的消息在快马手中飞快的传递其余郡城,同时,整整两万‘大秦’军队再次开拔,朝宣威过去,而城中守将率汉军出城迎敌,展开激烈的厮杀,不久溃败退回城中。
九月十七,宣威被破,大秦军队展开屠城举动,火焰卷起浓烟直冲天云,远在数十里外都能看到。
不久,兵锋蔓延,朝休屠而下。震惊天下的消息已经在扩散的路上,而远在大山之上的羌人部落便是最先收到的,一时间,所有部落头领俱是震惊,随后狂喜,聚集在一处商讨起来。
夜晚,天气稍微褪去高温。
燃烧的篝火,吸引着林野间的飞虫,在光芒中起舞,金灿灿的油脂从灼烤的羊身滴进火里滋滋作响。铺开的皮毛上,一名裸着上身露出精壮肌肉线条的男人,拨弄割肉的小刀,目光扫过周围其他各部的头人。
“听外面人传来的消息,一支从西面来的军队杀到汉地了。”
“消息没错,族中有人远远的看到宣威起火,好多汉人从城中跑出来,那支军队也看到了,甲胄旗帜与这边都不一样。”
“那我们的机会来了。”有人朝前倾了倾身子,瘦弱的臂膀挥舞了一下。
那拨弄刀锋的男人,横眼看了看他:“你们可别忘了,东羌是怎么被灭族的,汉人当中像段颎这样的人还有许多……马超就是一个。”
“还有一个,远在草原的公孙止。”
圆顶草房门口,一名族中老人嘶哑的声音提醒他们,拄着木棍驼着背缓缓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