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的声音从洞外嘶吼过去。
曳的火堆爆出几点火星,黄忠盘腿坐在那里,白须随进来的冷风抚动,手指掰着冷硬的粮饼放到嘴中咀嚼,包裹中其实还有从西方带回的奶酪、奶饼,老妻还在时最喜这种淡淡香味的甜食,可惜没有机会亲手喂到她吃了。
他一生未曾纳妾,家中只有一子,在老人中年时早夭,没了子嗣已成心中最大的痛,心想啊,那就守着老妻一起逝去,但西征的调令过来,原本是要拒绝的,但妻子替他擦拭了宝刀,为他劈上戎装,就如年轻时候那般模样。
“...夫君此身许国,当操心国事,妾身就在家秩你归来。”
老妻的这句话说了一辈子,从年轻时动人的嗓音,到沙哑暗沉的老态,黄忠也听了一辈子,从未为此烦过,但七年归来,往后再也听不到了。眼前跳动曳的火焰,照着洞外白皑皑的积雪,刹那间像是看到了一个青衣长裙的少女,栩栩如生站在那里,一颦一笑,朝他微微福了福,“夫君安康,妾身先走了”
“...夫人。”
白须下双唇伍,老人缓缓闭上眼睛,女子的身影消失了、声音消失了,洞穴之中变得静谧,过了许久,外面风雪已停,天色变得青冥隐约能视物了,燃烧的火堆还有些许青烟,休息了一夜的老人挎上包裹,背上宝弓,拄着凤嘴刀走出这处岩洞,准备带着妻儿走遍这天下山川河流,让她们看看这片锦绣风景。
下了山坡不久,冬日的清晨亮比较晚,还是青的颜色,偶尔林间发出簌簌的雪落声,就在跨出半步,抬起的毛靴悬停下来,安静的环境里,几声鸟鸣过后,隐约间有人的说话声响起,苍白的眉毛微皱,目光扫过周围,都是一片惨白,那声音不止一道传来。
“那冒名恶贼该是会从这里经过,等会儿手别软”
“马将军,之前听人说,是那北地狼王着人假扮,意图让主公将江东拱手奉上,不过那冒名之人到底是谁,武艺端的是高强,接连几路伏兵都未曾将他拿下。”
厚厚的积雪下面,是空荡荡的大坑,扑面毛皮干草,数十道身影挤在里面,可以留出来的缝隙,有几双眼睛注视对面被大雪覆盖的路面,里面一道披两挡甲持枪的校尉,面容黑瘦颔下一小撮胡须,,四平八稳的坐在小凳上,撕着干粮,不时在手上哈一口气,听到部下的话语,上唇八字胡都笑的绷开:“那是没碰上本校尉,到时候渔网、铁叉唰的一下丢过去,管他厉不厉害,保管先下马.”
后面还有一句“再说”还未出口,不大的坑里,只听嘭的声响,上方搭建的木柱瞬间裂开,积雪落进来的一瞬,一名麾下士兵发出“啊——”凄厉的惨叫,那马姓校尉吓得一屁股从小凳歪到了地上,就见一柄明晃晃的刀身由上而下,插进人的肩膀上,然后,整个大坑都在这时候塌了下来。
“天下就是有尔等这些野心勃勃之徒,才让多少百姓妻离子散,聚少离多∠夫今日杀一个少一个!”
凤嘴刀沿着大坑边缘疯狂的朝积雪填满的大坑猛刺,黄忠初始以为只是冬日设下陷阱捕猎的猎户,却没想到听到这些内容,顿时像被点燃的炸药桶,直接抬手就是一刀扎了下去,甚至撑梁的木柱都在这一刀下击成两段,造成整个大坑上面的积雪轰的落了进去。
周围像这样的伏坑还有不少,顿时被这边动静惊动了,有人透过缝隙望过去,有树木遮蔽了一点视野,只看到原本的位置,有塌陷的痕迹,于是在里面大喊:“马校尉好像被埋了快去把校尉挖出来!”有人也在劝:“一点积雪死不了人,马校尉说了,设伏就不要乱动,以免影响大局”
吵吵嚷嚷犹豫的时间里,他们视野的那头,塌陷的地方,有江东口音的士兵呐喊冲出了覆盖下来的积雪,手中长矛还未朝边缘的行凶人刺出去,刀锋偏斜斩下,将他整个身躯连人带肩劈成两半,那马姓校尉噗的一下从雪层里伸出脑袋,抹了抹脸上时,抬头只发出半句:“你娘..”就被飞来的半个血淋淋的身子砸了回去。
冰冷覆盖了双耳,只听到上面嗡嗡嗡的嘈杂,当他奋力推开头上的尸体,穿出半个身子,数名士兵已倒在雪坑的边缘,一名士卒持着长矛扑去对方,兵器瞬间被夺走,反被一矛刺穿钉在树上,震的树枝积雪簌簌落了下来,姓马的校尉从雪坑中爬出,握着剑柄正要拔出。
对面,凤嘴刀一转,空气隐隐擦出轻鸣。
雪白的刀身映花了那将领的眼睛,劈了过来,重重的落在他肩头,黑瘦的脸颊顺着刀柄望去,那是一名须髯皆白,身披皮袄,着靴子,背负弓箭的老人,就听对方声音响起:“尔叫何名,在这里设伏谁?不然休怪老夫刀下无情。”
刀锋紧紧贴去脖子,那将领被这股冰冷,激的打了一个冷颤,高举双手嘭的跪了下来:“老英雄饶命..校马忠,只是奉命设伏捉拿冒充孙将军的贼人。”
“哪个孙将军?”
“小霸王..孙策。”
活了大半辈子,黄忠只是稍想了一下,心里也是明白过来,搁下刀,一把揪领甲挟在身边:“叫你的部曲都从藏匿之处出来。”
“是是,老英雄别激动,心刀..心手侄滑啊..我的亲娘..出血了..”就在那名叫马忠的将领将附近不敢上前的士兵招过来吩咐的时候,远方一名披着树枝的士兵,朝这边跑来:“校尉,校尉..徐将军那边那校尉?”
“还有一处兵马?”黄忠转过头看他,马忠摊开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老英雄,那里不归我管辖..是徐盛徐将军的兵马,他是校的上司指挥不动。”
刀锋哗的一下扫起半人高的雪浪,将几名士兵逼迫开,老人扯过地上一具尸体的腰带,将马忠脖子勒紧,“前面带路!”随后朝想要拦路的士卒须发怒张:“尔等退开,不然宰了你家校尉。”
“都让开..都让开,想看本校尉死啊!”马忠挥舞双手也在嘶吼,在士卒面面相觑里,被拖着朝东南方向飞奔而去,在雪地上只留下一长串深深的脚印。
“快走——”
“冒名鼠辈,留下命来!”两道声音在几乎同时在林间响起,一名头戴铁盔,着鳞甲的蝎带兵冲出积雪,奔行而来的马队并未停留,为首的孙策直接冲破第一拨拦路的百名伏兵,犹如劈波斩浪,与迎面而来的吴将杀到一起。
晨光声了起来,视野之中雪的颜色变得刺眼。
林间的雪地里,八百人的马队奔走人群外侧,一边走一边厮杀,殷红的鲜血斑斑点点在雪地上。满脸齐的孙策一枪将那名敌将逼退,身上沾染的鲜血、碎肉已经结成冰晶,兵器碰撞中,震的脱落下去,不时转头朝那边还在纠缠的周瑜大喊:“走啊——”
“我乃江东徐盛”
战马狂奔,马背上那将手持铁枪迅猛的刺出擦破空气的轻响,一往无前。对面,孙策回头,那是充满戾气的双目投向那猛然大喝的将领,反手一枪猛挥击,砸了过去。
“——呱噪!”
旋即,重枪砸下,那铁枪铜杆弯曲下来..徐盛持枪的双臂被巨力推的后缩,然而战马还在冲刺,铜杆贴到胸甲的一瞬,直接口中喷出鲜血,身体、弯曲的铁枪一同从马背向后飞离在空中,只剩下孤零零的坐骑还在奔行。
“将军坠马了,救人啊——”有士兵呐喊朝那边冲过去。
“徐盛,撑住了!”一道粗野的声浪从后方远远传来,孙策回过头,眯起了眼睛,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娘的,不依不饶”那是之前几天设伏的兵马合流后,形成数千人的队伍,领头的周泰、甘宁、凌统等将正朝这边骑马增援过来,若是同时被几员大将缠住,孙策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必然会被围杀。周瑜一身染血,亦没了往日儒雅,纵马冲到兄长身边,看了眼赶来的敌人援兵,大喝:“伯符,快——”
远方,沙沙的脚步声蔓延过雪地。
一道期期艾艾的声音跟在后面:“老英雄慢点.脖子要勒断了”断断续续的话语之中,前方的老人破开了拦路的积雪灌木,视野在前方展开,厮杀的战吵入眸子,一名落单的骑兵被几名步卒缠住,也看到这边奔来的老人,还未明白一个老人怎么突然出现这里。
奔行而来的老人手帜腰带往前一甩,将那叫马忠的校尉扔到地上的同时,脚步呈后弓步在地上陡然一停,积雪都在迫开飞洒,双臂张开,抽箭、挽弓一气呵成。
前方三名步卒几乎同时应声倒在了地上,三支箭矢直接将皮甲都穿透过去。那骑兵自然认得那老人,忍不仔了一声:“黄老将军!”
黄忠将地上的马忠丢给那骑兵,“看好此人。”随后翻身上了对方马匹,稍远一点的伏兵们自然注意到这边的异状。白发苍苍的老人骑马奔来,十多名士兵持矛持刀围了过去,然而黄忠并未有与他们缠斗的意思,马蹄偏转,直接拐过方向绕去了他们后面。
正在奔心周泰等将被侧面突然杀过来的老人惊了一下,就见对方直接马背上挽起了弓箭,三将顿时持各自兵器防御,或者作出躲避的动作,要知道,疾快的马背上开弓射人的难度很大,所以他们也就仅仅护着要害。然而那边的老人还是唰的一箭射了过来,冲在最前方的周泰突然在凌统、甘宁二人视线中矮了一截,他座下的战马腰肋中箭,将壮汉抛下了马背。
二人顿时缓下速度,与对方错开的一瞬。孙策那边也抓会,招呼四周部下迅速摆脱纠缠辗转北撤,黄忠又朝甘、凌俩人射了几箭,这才返回将之前的骑兵和俘虏一起带走,跟上奔逃的队伍。
追兵紧跟在后,一路辗转数天的厮杀,穿过云梦泽过夏水,几乎到了华容道,厮杀方才停下。
天色渐暗,好在并没有再次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