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降进视线,血光、着龙纹衣袍的尸体倒下。
“啊啊啊啊——”
任红昌手插进发髻,瞪大眼睛尖叫出的瞬间,降下的黑暗里,提着匕首的身影推开旁边着瘦的少女,朝崩溃的女子疾冲,昏暗的一丝光线,人影憧憧混乱奔跑,在叫喊,有人与刺杀者相错而过,去抱地上的皇帝,有人拔刀扑上来。
呯呯呯匕首抵过连续劈下三次的刀锋,快步冲刺的身影与一名女侍卫交手错开,缳首刀自对方手中掉落,叮当的脆响,握匕首的手掌拂过白皙的颈脖,韩龙面无表情的越过去,反手一拔,噗的一下,一股鲜血顺着伤口涌出,那女侍捂着涌血的脖子,跌跌撞撞向后倒退,视线开始倾斜,眸子里映着刺客的身影朝御长而去。
“御长!心——”她发出最后的声音。
任红昌被声音惊醒,宫门外马蹄声、火把光正过来这边,昏黄的光芒映着冲来的刺客划过眼帘,瞬间拉近,她瞳孔陡然缩紧,拔出腰间的长剑,“啊——”的大吼,双手握住剑柄,剑芒划过轨迹,全力的劈砍而下压在对方匕首上,惊艳的脸孔扭出狰狞,剑锋压着匕首,吱吱呀呀拉出一长窜的火花,闪烁的映出对面刺客的面孔。
那是一张比她还要的男人的脸。
“为—什—么—行—刺—陛—下!”任红昌湿红双眼盯着对方咬牙一字一句的出声。
外面,马蹄声、脚步声急骤,甲胄兵器在跑动中发出微微的震抖声,韩龙仍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的偏了偏头,听到外面军队的动静越来越近,下一秒,抬脚掀起了宫袍,直直踹在任红昌的腹上,娇柔的身子踉跄后退几步,视野摇晃间,韩龙跨步贴近,匕首猛的刺出去的一瞬。
有脚步声,轰然踏向石阶。
魁梧的身形猛冲进宫门,一杆沉重的黑色大枪刺破空气般,呼啸而来,韩龙止住去势的匕首,全力侧身一架,金属相处,呯的一声巨响,将匕首压了回来,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横飞出去砸在人堆里,扑倒了几人滚落地面,半个呼吸间,又快速爬起来,翻过石栏朝宫里飞速奔跑。
“追!他手臂断了,跑不了多远”将领招手,跟来的数十名甲士挤开人群飞奔追了出去。
任红昌捂着肚子惊魂未定看向救下自己的那名将领,还未来得及道谢,右侧宫门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一道着甲的身影领着数十人大步进来,声音雄厚有力:“元让,陛下在哪里?!”
“陛下在那边”持大枪的将领正是夏侯惇,他转头看了看那边,被一众宫侍哭喊围拢的尸体,沉下嗓音:“大兄,有刺客行刺,我来晚一步就一步!”
涌来的亲卫将宫侍分开,曹操站立在血泊中的尸体前,有侍卫探了探鼻息,低下声音:“主公,陛下死了。”
曹操捏紧拳头,紧抿嘴唇沉默的盯着尸体。
旁边,一名青年文士皱眉中,拉过身形高大宽肥的侍卫:“仲康!”
“郭祭酒,何事?”许诸对于皇帝死不死没有什么感觉,语气平常的拱手,随后躬下上半身,对面郭嘉附耳低声几句,他便点了点头,挎着虎头刀带了几名甲士走去宫门外朝入城的士兵中招手,声如铜钟:“你们随我来!”便是将宫门封锁,握着刀柄,呯的一下拄在地上,仰头对着徒步赶来的公卿大臣们大声开口:“我家主公有令,陛下长途跋涉东归洛阳,已是疲惫不堪,你们就不要来打扰了,各自找地方歇息,明日再来拜见。
与此同时,宫门里,郭嘉遣出许诸后,快步走到沉默的身影旁边,“主公,现下不是考虑是何人所为,该立即封锁消息,不能让下人知道陛下死了,不然挟子以令诸侯的计策,将不再有。”
“奉孝觉得该如何做?”
曹操望着刘协的尸体片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有些苦涩、哽咽。
火把上噼啪爆响了一下,跳出一朵火花,映着郭嘉的视线扫了周围三百多人的宫侍,竖起手掌做了一个切下去的动作,“知情的都杀了。”
背影转过来,曹操阴沉的看着他,眯起了眼睛。
踏踏踏踏踏——
残破的宫宇间,脚步声在跑,因为手臂剧痛的关系,步子终究跑不快了,身后破空疾响而来,呯的钉在檐下一根柱子上,追袭的数十名青州兵紧跟在后,有人放箭逼迫对方的路线,不久后,一堵倒塌的柱子和一些砖石挡住了刺客的去路。
是一条死路了。
韩龙取下口中含着的匕首,捏在尚能动的另一只手中,嘶吼着朝数十名士卒扑过去
“奉孝想到了就去做吧!”曹操轻声了一句,从地上抱起刘协的尸体交给一名护卫,“剥下龙衮,寻一口井,丢进去。”
旁边,皇后冲过来,一把拉住那护卫,哭喊:“曹兖州你要做什么你要把陛下带到哪里去,陛下还活着你救救他啊求求你把陛下还给我!”
曹操抿着唇,用力将抓住护卫的那支手扯开,挥了挥手,护卫抱着尸体点头去往深宫,伏寿颓然跪坐到了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微张的双唇里已经发不出哭的声音了。曹操蹲下来,取过一张绢帕丢到少女手上,然后缓缓起身。
“不要哭,皇后不能没有丈夫大汉也不能没有皇帝,臣曹操,给你们重新找一个就是了。”
他看过夏侯惇,后者会意,又带来数百兵卒进来,准备将宫门里簇拥的三百多名男女宫侍带进宫殿里,一道身影陡然过来,在曹操面前跪下,“妾身乃是宫中御长,愿侍奉新‘陛下’和皇后。”
“宫中御长你熟悉宫中事务,也好那你和你的人留下吧。”曹操拍拍瘦弱的肩膀,走过去半步停了停,只有对方听得到的声音在:“好好看管宫室,不要因为你长的美,我就不杀。”
任红昌咬着唇,看了一眼前方的少女,低下头:“是!”
曹操欣慰的点了点头,脚步方才迈开朝宫门过去,片刻后,有士卒从宫殿中过来:“禀主公,那刺客已抓到。”
“带下去,我要亲自审问。”
步伐停下来,随后折转,跟着那士卒过去,路过之前带进一众宫女、宦官的宫殿时,凄惨的求饶和死亡的惨叫响起廊檐下,夏侯惇擦着血淋林的手,提枪从坍塌的殿门中出来,随着曹操一起走关押那名刺客的房间。
千疮百孔的窗户有火把的光芒斑驳的投在外面的地上,里面正在拷打,传来鞭子抽响皮肉的声音,推开门,一名被剥了衣袍的刺客捆在殿柱上,几名士卒一边大声询问,一边抽打对方,壮实的身体上,被抽出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狠的位置,一些血肉都不见了。
发髻散乱的刺客只是垂着头,咬牙的哼哼几声,连句求饶的惨呼都未曾发出。
“倒是条汉子,可惜了啊”拖着披风进来的曹操见他模样倒也感慨一句,拔出剑探到对方下巴,挑起低垂的脸,“你是刺客,受人行事,只要你出是谁在背后想要行刺陛下,我饶你不死。”
韩龙半拉着眼帘看了看对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露出带血的牙齿:“你为何这般蠢,明知我是刺客,就该知道,来行刺皇帝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
“但陛下没死!”曹操面无表情的开口,听的身后的夏侯惇撇了撇嘴。
“休要唬我”韩龙口中淌着血,嘶哑的笑出声:“我下手,从来都是要害就算现在没死,等会儿也会流血流死的,你蠢还真是蠢哈哈哈”
“你这贼子讨死——”
“兄长不可!”
后方,夏侯惇陡然暴怒大喝,他性子鲁莽,可向来最为敬重自家大兄,挡下就抬起大枪就要戳过去,此时,屋外有人进来,也陡然大喊出声。曹操听的出声音是谁,回头正见曹纯大步走进来,他看了看被捆缚的刺客,对方也把视线转过来,开口笑了下:“原来是曹兄。”
“子和,你何时认识这讨死的刺客?”夏侯惇放下枪在俩人之间来回看了一眼,有些迷糊了。
见曹操的目光也望过来时,曹纯拱起手,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一开始我也不知,本在后面督军,见到郭祭酒让李典、乐进二人急匆匆的带兵出城后,方才知晓陛下被害,过来这边就听到你们的对话,到了门口方才看清这刺客竟是故人”话语停顿了下,他看了看韩龙,“这人是公孙首领的人,在冀州黑山我们就是熟识。”
曹纯的声音在屋内回荡,曹操闭着眼倾听了一阵,眉头舒缓开又皱起来,屋中火光摇曳,他陡然抬起剑,一剑朝捆缚的刺客斩了下去——
噗!
绳索断开,坠落到地上,噌的一声,长剑归鞘。
“给他上药,压下去看管!让公孙止亲自来要人——”完这句,提着倚剑,转身离开。
深夜过去不久,百官颤颤兢兢的正在破烂的房屋内熬过这个凌晨,洛阳外的远山、原野上骑兵四散奔弛,深邃的黑夜里,周围显得安静,奔行的火把偶尔会在几里,或数十里找到偏僻的人家,几名骑士过去敲开门,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慢腾腾出来。
“你家可有孩子?”有声音在问。
老妇人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害怕,然后整个人都缩回去想要关门,就被对方一手推开,蛮横进来的身形将她挤到,举过火把看了看不大的屋中确实没有任何人后就退了出去,那老妪害怕的哭起来:“我儿子在洛阳大火时就被西凉军杀死了你们也把我这老不死的也带走吧”
然而,几人并未理她,翻上马就离开这里。
另一边,同样也有人在漫山遍野的搜寻,最终在离洛阳几十里的北面一处山坡上找到一户人家,敲开门,家中是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儿子,十一二岁大,那男人一看士兵的打扮,连忙拉着妻子和孩子往后退,眼神警惕:“你们想要什么家中有看得上尽管拿去”
走来的骑士指了指他怀中的孩子,招手,另外几名骑兵径直过去将吓哭的孩子夺走,妇人哭喊着扑过去奔向儿子,其中一人转身拔刀当头劈在女人的头上,鲜血溅了旁边丈夫一脸。那挥刀得骑士指着男人,摇了摇头,随后与同伴一起带着大声哭闹得孩子离开这里。
只留下男人抱着妻子的尸体嚎啕大哭,在这片夜里传开很远,不止这一处,还有很多地方,杀人、抢夺孩子的事不停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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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亮起来。
睡梦中的董承被人粗暴的从房屋角落里拖拽起来,他尚未回过神,就被如狼似虎的士卒带着走近了皇宫,带去了一间尚算完好的侧殿里,进去后,他才发现已数十名朝中大臣都被集中在这里。
不久,门外,曹操的身影带着一队紧握兵器排成长列的甲士,踩着整齐的声响朝这边过来,他身旁同行的还有一名衣着朴素的男孩,相貌上竟与当今陛下有几分相似。
正是从众多孩子中挑选出来的。
进屋后,他直接了当的开口:“诸位,陛下昨夜被人谋杀,若是消息传出去,下就会真正的大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