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稽查处把通缉杜学谦的命令下达给了军统各站,一定要把杜学谦捉拿归案。
自从孟若愚告诉杜学谦那批杜冷丁东窗事发之后,杜学谦像个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他带着杜太太,裹挟着金银细软亡命涯。
杜学谦原本想去苏州,因为杜太太是苏州人,多多少少可以投亲靠友,但又害怕自己带了这么多的金银细软,万一被哪个眼红的亲戚瞄上,趁此打劫,那可真的是逃出了虎穴,又入了狼窝了;杜学谦又担心被自家人出卖,而且苏州离上海太近,容易被追踪,所以放弃了去苏州的打算。
杜学谦决定带着杜太太一路长途跋涉,去浙江舟山群岛一带,想乘船出海去岛上避避风头,不曾料想,人算不如算,船被风浪掀翻,所带的一家一档全部沉入海底,杜学谦想要去抓住那个装有金银细软的皮箱,结果因为箱子太沉,反而将杜学谦一起沉入大海,就这样,杜学谦溺水而亡,这倒印证了一句古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杜太太被海浪冲上了礁石,全身乏力,脚被礁石割破,流血不止,放眼望去,只有茫茫的大海和几只海鸥在头顶盘旋,她亲眼看见杜学谦一手抓着皮箱,一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渐渐地被海水吞没。杜太太现在是叫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又冷又饿,又急又怕,哭晕在海滩上。
幸亏一名渔夫路过此地,杜太太被这位渔夫所搭救。杜太太身无分文,无依无靠,只能委身那位渔夫,度过了几漂泊的日子,最后,几经辗转,终于回到了上海。
婷婷听见有人敲门,便从屋里出来,打开大门,却见杜太太头发凌乱,目光呆滞,脸上满是尘土,身上衣服褴褛,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甚是惊讶。
“杜太太,是侬伐?侬哪能啦?是不是遭劫啦?”婷婷几乎认不出眼前狼狈不堪的人就是一向风情万种,八面玲珑的杜太太。
杜太太一脸委屈和苦痛,推开客堂间的房门,伏在八仙桌上,痛哭流涕。
“我的命哪能嘎苦啊?阿杜啊,侬害我害的好苦啊……”杜太太泣不成声。
淑娴听见楼下杜太太的嚎哭声,马上从楼上下来,走进客堂间。
“杜太太,侬哪能啦?到底发生啥事体了啦?”淑娴连忙跑去安慰杜太太:“啊呀,侬勿要哭,啥事体嘎伤心啦?”
杜太太抬起头,望着淑娴,哇的一声又哭开了:“阿杜,阿拉阿杜死忒了。”
淑娴心头一惊,随即平复下来,安慰杜太太:“杜太太,哪能桩事体啦?那先生走呃晨光不是蛮好呃嘛。”
“伊接了一只伊表阿哥呃电话,就魂不附体,讲出事体了,要我跟牢伊一道跑,后来阿拉一道坐船去嵊泗,没想到一只浪头打过来,阿拉只船就翻忒了,阿杜被淹死忒了。我被冲到海滩上,被一个打渔呃救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跑回来。呜……”
“那在上海好好呃,做啥要跑啦?”淑娴想弄清楚其中原委。
“就是重庆呃诶批货出事体了,具体我也不清爽哪能桩事体,伊表兄来电话,叫阿拉快点逃,哪能晓得会出格种事体啦?呜呜呜……”
“好了好了,侬勿要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侬自家要保重呀。”淑娴搂紧杜太太,安慰她。
“是呃呀,杜太太,侬勿要太难过了,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是自家身体要紧。”婷婷倒了一杯水,递给杜太太。
“我乃么哪能办啦,阿杜死忒了,我靠啥人去呀?”杜太太一想到今后没有靠山了,又是一阵伤心。
“杜太太,侬不是还有噶喜多房子嘛,靠点房租也可以了。起码饿不死。”婷婷开导杜太太。
杜太太抬头望了望婷婷,脸上挂着泪水,嘴角却上扬起来。
下午,淑娴便来到光影照相馆,把从杜太太那儿听到的情况汇报给了陆昱霖。
“杜太太回来了,像是逃难一样,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她,杜学谦死了。”淑娴把这个重磅炸弹告诉给了昱霖。
“杜学谦死了?”昱霖一听,心头一怔。
“杜太太,是他们打算逃到海岛上去避避风头,在去嵊泗的途中,船翻了,杜学谦淹死了。”淑娴把事情的原委简单地了一下。
“没想到杜学谦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陆昱霖对杜学谦的死感到十分意外,非常震惊。
“是呀,杜太太哭得死去活来,看来这是真的。”淑娴对杜太太还是充满了同情。
“这样就好办了,淑娴,你先回去吧,我明就可以回来了。”昱霖的脑海里马上有了主意,他要利用杜学谦的死做文章。
第二是周日,淑娴正在家里织毛衣,朱弘达又来敲门了。
薛太太在亭子间里看到朱弘达堂而皇之地走进西厢房,甚是鄙视,嘴里嘟哝着:“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大白就到人家屋里厢去,真呃是一点难为情也不怕呃。这种坍燥死呃事体也做得出。”
淑娴脸一红,但并不理会薛太太的讥讽,还是把朱弘达请进屋里。
“亭子间的那个薛太太实在是太讨厌了,我每次敲你家的门,她都要瞎七得八来两句,下次得给她点颜色看看。”朱弘达显然是被薛太太的话激怒了。
“弘达,算了,跟她有啥计较的呢?人家也是苦命人,孤儿寡母的,她想讲两句就让她讲两句好勒,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两个人清清白白的就好。”淑娴怕朱弘达对薛太太不利,连忙劝解,毕竟现在的朱弘达手上握有生杀大权。
“谎言千遍就成真理了,好了,不提这个女人了。淑娴,我今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已经发出了杜学谦的通缉令,只要逮住了杜学谦,一切就可以大白下了。”朱弘达对抓捕杜学谦信心满满。
“你还不知道啊,杜学谦已经死了,在去嵊泗的途中被淹死了。”淑娴把杜学谦之死告诉了朱弘达。
“啊?杜学谦已经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朱弘达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杜太太昨回来了,像个叫花子,一进门就嚎啕大哭,是杜学谦带着她想去海岛上避避风头,没想到,船翻了,杜学谦被淹死了,杜太太是被一个打渔的救起,好不容易才跑回上海。”
“杜学谦果然是畏罪潜逃,只是他这一死,那批货可就下落不明了。要不,我们提审一下杜太太,也许从她嘴里能挖出点什么。”
“依我看,杜太太对杜先生的事情知之甚少,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逃,只是听杜学谦那批货出事体了,他表兄来电话,叫他们赶快逃命,其他的一概不知。”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淑娴连忙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陆昱霖,只见他脑袋上缠着绷带,一件西服上面又是尘土又是血迹,一脸狼狈不堪的模样。
“阿锐,你怎么啦?”淑娴见到眼前的昱霖,甚是惊讶。
“我总算是活着回来了,淑娴,你快扶我一把,让我坐下。”昱霖一脸疲惫和沮丧。
朱弘达看见眼前的陆昱霖,跟他十多年见到的那个风流倜傥的年轻人相差甚远,连忙走了过来,搀扶昱霖。
“欧阳先生,这是怎么啦?怎么搞成这样了?”朱弘达见陆昱霖一副潦倒的样子,甚觉奇怪。
“一言难尽啊。”昱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起了茶。
“慢点,心别呛着。”淑娴给昱霖拍了拍背。
“淑娴,你知道吗,那个杜学谦是个骗子,他把我骗到重庆,是有批货要运到上海,如果我肯帮他们运货,他们就给我一根黄鱼。我心想跑一趟能赚一根黄鱼,这买卖还不错,我就答应了,没想到,车子刚到南京郊外附近,杜学谦就起了黑心,用砖块把我砸晕,把我扔下,然后一个人开着车跑了,等我醒来后,身无分文,一路求爷爷,告奶奶,才讨了些吃食,没被饿死。”
“你是,杜学谦把你砸晕后,自己开着卡车,带着货跑了?”朱弘达疑惑地望着陆昱霖。
“淑娴,这位是……”昱霖狐疑地望着朱弘达。
“阿锐,这就是我以前跟你提到过的,我大学同学朱弘达。”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在大学里还有要好的男同学?“昱霖装作一无所知的懵懂样,转脸笑着向朱弘达伸出手:”你好,朱先生,幸会,幸会。”。
“幸会,欧阳先生。”朱弘达跟陆昱霖握了握手。
淑娴见朱弘达脸上有些尴尬,连忙过来给昱霖解释:“我看你脑子是被砸坏了,我以前跟你提过的,当年我父亲在游行示威时被警察的高压水枪击中,倒在地上,要不是朱先生,我父亲不定就被逮捕了。”
“哦,好像过这件事,这都隔了十多年了,印象淡了,别见怪,朱先生。”昱霖向朱弘达打了打招呼。
“没事的,这种事情欧阳先生怎么可能记得呢。”
昱霖朝朱弘达笑了笑,然后转身对淑娴:“淑娴,家里有什么吃的吗,快给我煮碗面吧,我都饿了两了。”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煮面去。”
淑娴拿着面条和锅子走出门外,看见亭子间的薛太太正留着门缝,看着西厢房发生的一切。
淑娴也不搭理,径直下楼,走到灶披间里去煮面了。
“乃么有好戏看了。”薛太太边纳鞋底,边盯着西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