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转过头来安慰宝玉,“宝兄弟你不要着急,那长史如此无礼前来,还索要优伶,简直是不懂礼数,也没有体统!明日我就上折子弹劾忠顺亲王御下无方,今个的事儿绝不能这样善罢甘休,上折子到底是便宜了他,不行,来人来人!”薛蟠高声呼喝臻儿,“我这去就找人打上他那王府去,务必叫忠顺亲王把他的长史交出来给为兄处置,绝不能叫宝兄弟白白受了这样的冤屈,来人!点起兵马,即刻去忠顺王府去,咱们去讨一个说法!”
贾政原本满心恼怒,这会子却被薛蟠吓了一大跳,边上准备围观的清客们也是目瞪口呆,请你来是为了缓和气氛的,怎么你倒是好像火上浇油,还要兴师动众起来了,詹光连忙拦住薛蟠,贾政也喝道,“你去找忠顺老亲王做什么!人家走丢了人,自然要四处查询的,偏生就是这个逆子!”
“不成不成,”薛蟠大喝道,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他自己个找不到人,如何敢上门如此嚣张,听说还冷笑连连,不过是一府长史罢了,算的甚东西,也敢在这太祖皇帝御赐之府邸内放肆!你们拦着我无用,”薛蟠在腰间做出拔剑的模样来,倒是有些昔日魏晋游侠儿怒发冲冠的气质,“绝不会放过此人!”
众人见要拦不下了,贾政这才起来,亲自劝住了薛蟠,“不可如此冲动行事!你是什么人物,怎么敢去王府闹事,今日乃是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胡闹惹出的事端,那里有这样严重的事情,不算的什么!”
贾政自己来劝,又说这忠顺亲王讨要蒋玉菡的事儿,算不得什么,既然这事儿算不得什么,那么自然就贾政不好再大怒了,薛蟠自然就收手了,“这事儿也算不得什么,人生在世总是有些爱好的,这忠顺亲王也不是颇为喜欢戏曲的?故此才看中了这蒋玉菡,算起来,也是雅事,宝兄弟如此结交外头的人,姨丈实在是不该责打宝兄弟!”
贾政摇摇头,他原本是想着说这站队之事,但只怕是薛蟠还听不懂,再者这也不是能够大庭广众下可以讨论的事情,但是没用说出来,并不是就可以这样宽恕宝玉,“好,文龙你既然这么说,我自然也就不过问,这个逆子在外头的事儿,我再慢慢和他算账,只是这读书不成器也就罢了,怎么还在内帷之中胡来!你只怕还不知道!”贾政想到此处,不由得悲从心来,眼中流下了两行热泪,“家门不幸,居然出了这样的逆子!文龙你自己去问他,到底是干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薛蟠那里不知道,只是这时候还要故作惊讶,做出一番完全不知道的样子来,先是请贾政收泪,又扶着他坐下,这才转过身来呵斥清客们,“什么事情,还不快快说来!”
詹光心里头暗暗咂舌,这薛大爷委实是威势极足,适才这么一顿发怒,虽然知道是在演戏,可众人倒是都被薛蟠一声呵斥弄的脸色巨变,这时候听到薛蟠发问,众人也不说是谁,这才是又说了一番金钏跳井的事儿,薛蟠这又故作惊讶,“姨丈只怕是误解了是不是?难不成真的以为宝玉是行无礼之事,那丫头才跳井的?万万没有此事儿!适才我就从后头过来的,这金钏不过是砸了东西被姨妈赶了出去呆家里住几日,每日里在姨妈房里当差,这难得出去不过是到处玩一玩,这才不小心落水的,人也已经救上来了,咱们这府上乃是仁善人家,如何会做逼死下人的事儿,姨丈显然是听岔了。”
贾政这时候被薛蟠连打带消,怒气已经消除了不少,这会子又听到薛蟠如此说,半信半疑,“这事儿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怕是姨妈须臾就至,请她老人家来给姨丈解释罢,”薛蟠笑道,“再不济那丫头还在自己个家里头呢,姨丈请来就是。”
薛蟠见到贾政的怒气消除了几分低着头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语,于是自作主张起来,“无用的杀才!”薛蟠喝骂那几个拿着板子的小厮,“还不赶紧着将宝二爷扶起来!老爷不过是生气一些,偏生是你们这些无用的东西,不懂得劝谏也就罢了,还真刀真枪的这样拿起板子打人了!真是无能!”
众小厮心里头想这和我有什么干系,只不过是听命从事罢了,若不是因为知道宝玉的尊贵没下大力气,这会子只怕是宝玉早就被打昏过去了,但是主子们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于是手忙脚乱的将宝玉扶起来,茗烟刚才跪在外头,这会子也进来忙给宝玉整顿衣裳。
不多会,王夫人来了,一见到宝玉如此,王夫人不由得泪如雨下放声大哭,王夫人哭道:“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保重。且炎暑天气,老太太身上又不大好,打死宝玉事小,倘或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事大?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我如今已五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深劝。今日越发要弄死他,岂不是有意绝我呢?既要勒死他,索性先勒死我,再勒死他!我们娘儿们不如一同死了,在阴司里也得个倚靠。”说毕,抱住宝玉,放声大哭起来。
其实宝玉也没什么被打,不过是被小厮们打了十几下罢了,只是王夫人见到宝玉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斑斑点点露出血渍。禁不住解下汗巾去,由腿看至臀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有几块肿胀,母亲看儿子,总是觉得吓人,虽然不是很重,可站在王夫人看来是这样的触目惊心,见到如此,王夫人更加痛哭起来。
薛蟠在侧劝道,“姨妈且不要伤心,我已经拦住了姨丈,不过是打了几下板子,小厮们知道轻重,没有下狠手。这会子不是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