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冲!”
随着一声号令,数百匹战马骤然加速,短短的两里路程,转眼间便冲到了尽头。
“轰!”
一声巨响,两股骑兵的洪流撞击在了一处,雪花同血花一起在空中飞舞。“咴咴……”沉闷的撞击声,被撞到在地马匹的惨叫声,还有双方战士凄惨的哭嚎声交织一片。
这样的骑兵战术,令瓜尔佳和那些自恃骑术精湛,自幼儿时起便在马背上生长的建奴骑手们惊讶不已。
“骑兵,还可以这样用?!”
数列南中军骑兵便是纵马奔驰,也始终团结紧密,一排排的马刀只往刀口向前斜指。如同一座移动的刀山一样飞驰而来。
铁浮屠!铁浮屠!铁浮屠!
瓜尔佳突然想起了老人们口口相传的一个传,当年的大金国有着一支重骑兵,便是身披重甲的勇士在马背上,数十人为一列用皮绳拴束在一起,即使是人战死了,尸体依旧在马上。这些南蛮,从何时开始有了这样精悍的骑兵了?!
眼见明骑气势如虹,蹄声越发急促,汇成一片的轰响,用极其蛮横的战术一路撞将过来来,十几个冲在前面的建奴骑兵或是被撞飞出去,或是试图冲过对面的队列时被疾驰而过的马刀拦腰斩断,上半身凌空飞了出去,倒在地上辗转哭嚎,转瞬间被杂沓的马蹄踩为肉泥,只留下腰身继续在马背上被战马驮着在战场上狂奔。
转眼间,正红旗骑兵的锋矢阵型已经被摧折了箭头。堪堪便要冲到了瓜尔佳章京不远处。
看着对面如墙般的明骑,瓜尔佳第一次感到恐惧了。对面的骑兵,他们排得太密了,几乎是人挨人马挨马,膝盖碰着膝盖!这要怎么打,难道要双方对撞?这不符合他们一贯的战术与风格啊。
被南中军骑兵挟山填海的气势所慑,建奴骑兵们大多面对死灰。战场搏杀,他们不怕,但是,如此野蛮。毫无技术含量的数十骑排成一列。迎面高速飞驰而来,硬生生的撞击过来,这样的战术,却令人胆寒齿冷。
几十个关宁军出身的骑兵已经开始偷眼觑着逃走的路线。准备施展逃命技巧了。
时迟那时快。又是一列骑兵与七八名正红旗的旗丁、包衣迎头撞击在了一起。
就听让人牙酸的骨折声音不断。虎枪、挑刀、桦木镰刀,各式各样的的兵器在众人眼前飞舞,红色血雾弥漫。更有一些血肉碎片腾起,将飞扬而下的雪花染得通红。。
炎龙在第三列中,身旁几名亲兵紧紧的护卫住他。他们看的很清楚,连续与对面的建奴骑兵对撞,可谓是效果显著。
但是,南中军骑兵的伤亡也是无法避免的。第一列的四十名骑兵,转眼间便折损近半。炎龙看得很清楚,在刚刚提速后,就有一名骑兵狠狠的与一名建奴重甲兵撞在了一处,双方的速度,加上重量,带给二人的冲击和杀伤力是巨大的。一声闷响过后,两匹战马齐齐的翻到在地,挣扎了几下,无法再爬起来。两名骑兵更是口鼻中鲜血不断涌出,转眼被身后的战马踩踏身亡。
“轰!”“轰!”
对撞在继续。
双方骑阵对撞,都是一阵人仰马翻,各色声音响起。
建奴虽然已经开始胆怯,但是此时已经不可能退却,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否则便是被南中军一路衔尾追杀的结果,便是逃回了济南,在主子们面前也是难逃军法。
看着对面一路冲过来的南中军骑兵,瓜尔佳一面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一面心中不住的咒骂,这群南蛮的骑术和技艺,甚至不如那些正白旗的包衣奴才,可是为什么却令自己伤亡如此巨大,更加要命的是,军中开始怯懦了。这才是最要命的事!
他哪里晓得,这种骑兵洪流的对撞虽然残酷,但却是南中军骑兵这边占了大便宜。
虽然他们骑术不如建奴那样多年养成,从养育兵到歩甲再到马甲,然他们阵列密集,而且正红旗的骑兵凡是见过这种战术的,大多数已经是死人。而且,他们已经同吴标所部战了一阵,却丝毫未占到便宜,反而折损了不少人马。体力,意志、精力都已经消耗了不少,而南中军则不然,在耽罗岛上练习的便是结队冲击,只要能够在马上急速奔驰一千米不掉下马就是合格的骑兵。
马力、气势、队列都是瞬间便提升到了最高的南中军骑兵,对上了精气神体力都不占优势的建奴,孰高孰低,自然便是一目了然。
不仅仅是建奴胆战心惊,在高处观战的王德化、王承恩二位使,领着京营的几位军官脸色惨白的观看这一幕骑兵对战。
惊动地的马蹄声中,第一列如墙而进的南中骑兵,就象农人手中挥舞的镰刀收割稻麦一样,撞翻了不少鞑子兵不,那密密麻麻的刀锋还使侥幸冲过队形的奴骑非死即伤,偶尔有全身而退的,他们要面对后列如纺车一般而来的骑兵阵。
轻骑兵如墙而进的战术显示出了威力。
“你们三千营平日里总是自夸是骑兵精锐,可曾敢于如此与奴骑对战?”
王承恩眼中带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神色,抓住一名三千营的千总,大声喝问。
短短时间内,手中仅仅一把马刀的寒酸装备,但却保持密集阵列的南中骑兵,有若巨锤呼啸,接连撞开多层奴骑队列,将他们一片片撞翻在地,鞑子的稀落阵列,根本无法抵挡南中骑兵的冲锋。
就算他们中大多数人都装备长枪大戟重斧标枪弓箭,但是也组织不起这样的密集阵列。
既然无法组织起来同样的队列来对冲。那就只能依靠个人技术,进行令一项蒙古人流传下来的骑兵战术,凿穿!
但是,南中军这种轻骑兵战术所采用的队形太密集了,几乎马挨马,虽马间也有间隔,但是骑兵们向外横置的马刀却又缩短了这个间距。在双方战马都将速度提升到最高的快速运动中,这瞬间要巧巧穿过去非有顶级骑术,非常敏锐的预判力不可。
就算马匹有自己寻找空隙的本能,多数情况下。不撞也得撞。甚至是直接撞到刀口上去!
如此简单、残酷的战术所带来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瓜尔佳很悲哀的发现,那些自进关以来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余丁、包衣们开始在原地不断停下来,或往两边喊叫涌去,而那些关宁军的恶奴才。已经开始悄悄的拨转马头。随时准备开溜。
再看看明军两翼。似乎烟尘滚滚,策马出来的骑兵不断。
“主子,我们还是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一名家奴满头满脸不知道是自己的鲜血还是别人的额,胡乱揩了一把,脸上越发的显得狰狞。
“就是!瓜尔佳大人,反正对上南中军,打败仗的又不是只有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名包衣牛录领着几名自己的护卫,立马在前,随时准备开溜。
“全体!听我的命令!上刺刀!”
见炎龙的骑兵将建奴骑兵击溃已成定局,正是立功的好机会到了。吴标在阵中一声大吼,率先将腰间长刀拔出。
“沧浪!”“沧浪!”
“咔哒!”“咔哒!”
一连串清脆的拔刀声,刺刀上的套筒与卡笋紧密连接后发出的脆响,一千七八百名火铳手瞬间成为了长矛兵。
“队形展开!杀!”
人们开始在队官和营官的口令声中疾步快走,方才的菱形方阵缓缓打开了两翼,又一次变成了四列横队。
“拉开间距!拉开间距!”
在旅部司令员的号音指挥之下,吴标的潮梅警备旅整个阵型开始缓慢而又坚定向前移动,便如一个活动的城堡般。与城堡不同的是,总计五列共约两千余人的部队,全数持铳,火铳铳口亮闪闪的铳刺,为这移动的的巨龙增添了尖牙利爪。
“大人!走吧!”
那牛录章京狠命的朝着甲喇衔章京瓜尔佳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瓜尔佳胯下战马吃痛不过,一路狂奔而去。瓜尔佳身后,十几个家奴和白甲兵紧紧策马跟随。
望了一眼瓜尔佳逃走的方向,那包衣牛录章京冷笑一声,身为甲喇先逃走了,那么他们跟着逃走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了。
回过头去望一眼,身后一片令人心惊肉跳的景象,八列骑兵已经击穿了整个正红旗的骑兵冲锋队形,分出两列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追赶过来不,其余骑兵正在整队准备再给那些侥幸未死的骑兵来一次。而方才被建奴围攻的那支部队,正在挺枪从北面碾压过来,长长的队伍行军过程中,沿途不停的冒出一股一股白烟,闪动着几下火光,并伴有短促的火铳声,那是遇到了方才被打乱了建制的正红旗包衣、旗丁、重甲白甲等,用火铳招呼他们之后,便是以铳刺冲上前去攒刺。
稍远一些的两座大阵中又有一股骑兵如同一条红色的蛟龙一般翻卷着身躯从军阵中冲出,少时便分为两股遥遥的包抄过来。
“不好!快走!”
久经战阵的牛录章京很清楚,稍稍松懈一下,动作慢一点就有可能被包抄进包围圈,这一招,他已经从主子们那里领教过了,可是不想再当第二回俘虏。
全部挺起自己的长枪,前排枪手,对冲到近前那些稀稀拉拉,己经疯狂的清兵重甲们举枪就刺。枪戳入肉的声音不绝,彼此闷哼惨叫不断响起。
这些正红旗的兵丁、包衣,还有方才冲上去的四个正白旗包衣牛录,先是被吴标所部的火铳轮番打击,之后面对着菱形方阵的防御,更是老虎吃刺猬无处下口,几番冲击下来,可以是伤亡累累。那些还有一战之力的人也被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战斗搞得没有了打下去的想法。最要命的是,各个牛录中,特别是那个正红旗满洲牛录中壮大、分得拨什库的大量伤亡,让军中没有了主心骨和指挥官,整个体系开始崩溃,那些出身于关宁军的正白旗包衣牛录中很多人又开始施展保命绝技——逃跑。于是,真正面对南中军的只有一部分人,大多数人则是后背冲着南中军的刺刀。
他们原本森然,密密层层的军阵早己不成阵形。特别各人那股血勇之气早被打击了一大半。
就算这些人个个都有佛库伦女神保佑,有着李元霸那样的战斗力。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李华梅的师傅柳桂丹为南中军编出的这套刺枪术。又是最善于以众凌寡的。几个火铳手按照各自在甲中的编号分别站位,不需顾念自己两侧,只需往前突刺。或是一人诱敌,两人从两侧猛地向前刺出。
随着锋利的铳刺不停的刺出。又迅速地收回。再猛地向前刺出。每一次三尺长的铳刺如怪蟒探出,都收割着面前清军残兵的生命。
几乎每一个清兵,不管是重甲、白甲、旗丁、余丁、还是包衣阿哈。都面对着几个火铳手用铳刺围攻他们的局面,只能是无奈的挥动着手中的刀枪进行抵抗。就算是有那悍勇之徒,依靠个人武力砍到刺穿了一个铳手,那么他立刻会面对更多的铳手上前围攻,直到他倒地为止。
滚热的鲜血流出,湿润了干燥寒冷的大地,迅即冻成了一层薄薄的鲜红的冰碴,残阳之下,显得绚烂而又诡异的美丽。
。。。。。。
济南城内的德王府王城墙上,二丈九尺高的城头上每一个垛口上吊着一具尸体,那是兵败逃回济南的正红旗满洲官兵的尸体。
在德王府内,往常为德王起居、接旨、祭祀等重大礼仪活动的场所承运殿前,几名巴牙喇兵正在挥动手中的长鞭奋力抽打着跪伏在丹陛之下的几个人。
“打!给本王好好的打!这群奴才!稍稍遇到一个强硬些的明军就三魂走了二魂,七魄短了五魄的,被人打得如此!”
扬武大将军,正红旗旗主成郡王岳托,坐在从德王书房中搬出来的一张楠木太师椅子上,余怒未消的指挥着自己的巴牙喇兵教训手下这群不中用的奴才。
被鞭打的几乎看不出人形的,正是正红旗满洲的甲喇衔牛录章京瓜尔佳,而在他身旁,两名侥幸和他一道逃回济南的正白旗下包衣牛录章京正在胆战心寒的看着这一幕。
高踞在高六尺九寸正殿殿基上的奉命大将军多尔衮,镶红旗旗主杜度,镶白旗旗主多铎,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岳托处理着旗内的军务。
瓜尔佳领着两个正白旗包衣牛录和数十骑军马大败逃回济南城后,他的本旗主子立刻暴跳如雷。本身这正红旗中就有不少是他老爸代善安插进来的眼线、钉子,上下左右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死了他,等着他犯错。这群奴才去打区区一个长清县,不算那些包衣阿哈,光是牛录就去了五个,可战之兵达到了将近二千五百多人!算下来几乎是一旗兵马的三分之一了!但却是大败而回,正红旗满洲那个牛录,除了牛录章京仅以身免,其余的几乎全灭。
这如何不令他恼怒?
顾不得逃回的人中还有不少是正白旗下的包衣,岳托下令全数吊死在王城城墙上,给全军上下的奴才们做个榜样!
打了好一会,几名巴牙喇兵将瓜尔佳架了起来,一路拖曳到岳托脚下,将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瓜尔佳狠狠的丢在坚硬冰冷的汉白玉台阶上。
“瓜尔佳,你这不中用的东西!你真是丢尽了我正红旗满洲的脸面,你领着千余兵马,去攻取明国区区一座县城,居然就逃回来的这么几个人?!你这奴才如此无用,我正红旗留你作甚!来人!拖下去!军法处置!”
“扬武大将军且慢。”居中而坐的多尔衮摆手制止了岳托的表演。他在正红旗中的眼线告诉他,这个瓜尔佳同岳托的弟弟硕托有点关系,硕托镇守保定,为大军看守掠来的财物人口,守住后路,地位自然重要。且二人又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这么多年患难想从,岳托怎么会杀自己弟弟的心腹人?这个顺手人情,多尔衮为什么不要?
“奉命大将军,您有何吩咐,请讲便是。”
“这奴才,打了败仗,辱没了正红旗满洲的军威,自然要严加处置。但是,对阵的敌军是谁,如何作战,怎的就战败了,这些我们都没有问,扬武大将军如何便要将他处决?”
“瓜尔佳能够在正红旗满洲中充任甲喇衔章京,自然也是英勇敢战之士。入关以来立功颇多,此番出战,领着将近两千兵马出去却如此惨败而回,贤侄,如何不问清楚缘由就要行军法呢?”
“至少,我们也要知道,究竟是明国那支军队如此强悍,能够一次战败我如此众多的兵马?”
“十四叔教训的是,却是我有些急躁了。”
多尔衮给岳托搭的这个台阶恰到好处,令岳托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瓜尔佳,你!你是被哪支明**队战败了的!”
“主将是谁!”
不问还好些,等听得瓜尔佳出了作战的经过,不由得在场众人齐声咆哮起来。多尔衮、多铎、岳托、杜度这两对叔侄暴跳不止。
“杀将去!一个不留!”
“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撞进来!”
“三年了,三年寻你不到,今你撞到了咱们的刀口上了!”
有分教:大清河边,翻作修罗场,五峰山下,顿成尸骨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