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冷冷地看着丁谓勃然怒斥:“参知政事丁谓!你以公谋私,贪墨民脂民膏;拉帮结派,陷害忠良。先帝仁厚,不予你追究。到如今,你却仍不知悔改!勾结太监雷允恭,假传遗诏,意图谋反!该当何罪!”
丁谓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王钦若等人站在班列中,暗自抬袖擦汗。
刘娥含威不露地瞟了他们一眼,吩咐道:“殿前武士,把丁谓带下去!”
殿前武士领命上前,左右架住丁谓。
丁谓此时已然心神俱丧,木然被拖走,并未挣扎。
殿前武士押走丁谓,八王捧笏板施礼:“遗诏为真,臣等恭请太子登基!”
百官连连俯首,捧笏板躬身面朝太子:“臣等恭请太子登基。”
林子忙上了御阶,搀着太子赵祯往中间的御座上挪了两步,赵祯看了眼刘娥,刘娥朝他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赵祯神色一肃,一掀衣袍,泰然坐下,双手搭于膝盖,突然给人一种威严之感,令人无意中忽略了他的年纪。
百官俯首跪下,山呼万岁。
赵祯丝毫也不怯场,眼光在众臣身上扫过,沉声吩咐道:“众卿家免礼平身。”
百官闻声起身。
“众卿家……”赵祯缓缓开口,可就在这时,他身后一名打扇的宫娥,双眼一厉,突然从扇柄中抽出一柄尺长利刃,猛得扑上,刺向他后背。
“受死吧!”宫娥大吼。
百官震惊,失声惊呼。
赵祯猛地双眉一扬,手如闪电,侧身躲避的同时一把擒住宫娥手腕,狠狠向前一摔,将她从御阶上直接摔到前方大殿上,百官赶紧避让了一下。
宫娥被摔成重伤,哇地吐了口鲜血,不敢置信的看向赵祯。
殿前武士立即扑上前把她死死摁住。
赵祯站在御座前,威风凛凛,也不话。
倒是一旁刘娥缓缓起身,嘉许的看向赵德芳:“还是八王谨慎,奸人果然留有后手。”
百官惊诧不解,交头接耳。
这时,御座前的皇帝赵祯向旁边退了两步,一拱手。
“恭请圣上!”
随着他声音落下,又一个身着龙袍的赵祯自侧殿缓缓登上陛阶。
百官哗然,愣愣的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赵祯,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站在御座旁的假赵祯缓缓扯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俏脸,赫然是瑶光所扮。
百官更加震惊。
瑶光神色有些黯然,向赵祯拱了拱手,退到了一边。
真赵祯立于御座前,目光看向百官,沉声道:“朕尚年幼,不能亲政,尊母后为皇太后,军国大事,权取处分。亲政之前,皇帝与皇太后五一临朝,皇帝称朕,皇后称吾,共治下。”
群臣们此时也来不及多想,当下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祯庄重地缓缓坐下,脸色沉肃。
刘娥看向八王,一脸感慨:“亲王德芳,忠心社稷,黜邪崇正,功莫大焉!吾以为,当予赏赐,以正纲纪!”
赵祯点头:“母后的是!朕加封八皇叔双王俸禄,上殿不参驾,下殿不辞驾,再赐你凹面金锏一柄,上打昏君,下打谗臣,代管朕躬,严气正性。”
八王跪地谢恩:“臣领旨谢恩。”
刘娥又道:“镇国将军曹玮,护驾有功,着赐封号上柱国大将军。”
曹玮跪地谢恩:“臣领旨谢恩。”
刘娥逐一加封。
众人一一跪地领旨谢恩,倒也不意外,新皇登基,大封群臣,这是习惯,也是规矩。
皇帝封赏已毕,刘娥看了瑶光一眼,声音柔和下来:“瑶光,你是女儿身,希望哀家赏赐你些什么?”
瑶光含泪跪倒:“臣不求封赏,只希望太后开恩,能允许臣……”
到这里,她声音哽咽,低声悲泣:“能允许臣,常往皇陵,祭奠太岁。”
刘娥沉默半晌,轻轻叹息:“北斗司太岁,忠肝义胆,碧血丹心,有大功于社稷。今既授命于皇陵,从此长伴先帝。吾封其御带官,带御器械,殿前承旨,永侍先帝。瑶光可随时前往皇陵祭奠,任何人等不得干预。”
瑶光泪珠滚落,顿首谢恩:“谢太后!”
……
……
又是一个盛夏即将过去,时光荏苒,转眼自赵祯登基已经过去一年。
皇陵前,草木半青,荒凉而孤寂。
人生如此,活着时候再如何风光,再如何功成名就,就算是一朝子,死后也不过是长眠地下,渐渐被人遗忘。
此时,陵前烧着一堆纸钱,但受祭之人却非先帝,而是另有其人。
瑶光黯然的坐在皇陵前,笨手笨脚的用青草编织着比翼草蚱蜢,形状粗糙,漏洞百出。
不过尽管如此,瑶光仍然认真的编织着,好一会儿后,草蚱蜢勉强成形,她这才轻轻放在地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着远空出神。
过了好半晌,她回过神来,淡淡一笑,从边上的竹篮里拾起一摞纸钱,一张张放进火里。
“出了趟公差,有些时日没来看你了,你在那边有没有被人欺负呀?就你那欠揍的德性,一定没少被人欺负吧!”
瑶光虽是在打趣,却难掩面上的戚然:“今多给你烧点儿,阎王好见,鬼难缠,要是得罪了人,拿钱开路吧。”
冥纸燃烧,轻风吹来,灰烬如同蝴蝶般飘飞摇曳。
瑶光一边向火中递着纸钱,一边轻声话,越越是忧伤,眼圈渐红。
“今年正式改元了,是为圣元年,你们那边有改朝换代吗?要是碰上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你就给我托个梦讲给我听听,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要咱们人间,现在也有纸钱了呢,朝廷刚刚颁布了一种可以替代铜钱的纸币,叫交子。纸做的,叠起来揣着,十分轻巧,还挺好看的。”
瑶光坐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交子,在太岁碑前晃晃。
“喏,就是这样的,我现在出门都带它呢,比揣好重的铜钱可方便多了。”
瑶光收好交子,从旁边地上拾起木棍,拢了拢散开的火苗:“咱们东京汴梁,房子都是木头的,最怕的就是起火。皇帝现在组了支专门负责救火的军队,叫军巡铺。你咱们护着的这个皇帝,是不是很贤明?”
瑶光蜷起双腿,下巴放上去,看着火焰,失神道:“我们都挺好的,就可惜了寇相公。皇帝本想召他还京的,可惜他在去雷州路上生了重病,圣旨还没追到,他就过世了。哎……”
就在瑶光祭奠太岁时,帝陵外的石子路上,一辆驴车晃悠悠轻轻驶过。
一个头戴竹笠的老人坐在驴车上,抱着大鞭晃晃悠悠,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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