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搀扶起那个武师,正要询问他姓名的时候。穆春听清宋江报了名头,便立刻撞开围观的乡民,抢近前来,此时也并无半分平日趾高气昂的恶少模样:“恁便是山东及时雨郓城宋押司?我家兄长日常也听揭阳岭上李俊及哥哥的大名,也听闻恁是个仗义疏财的义气好汉,却犯下了人命官司,不想今日却在此得见!”
江湖名声,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宋江心里萌生出这般想法,而又急忙向穆春问道:“官人识得混江龙李俊兄弟?承蒙江湖好汉抬举,甚教可汗颜,不知这位官人又如何称呼?”
穆春向宋江打拱道:“弟穆春,江湖上唤我做遮拦,是此间此间大户出身,弟还有个兄长姓穆名弘,绰号没遮拦。我们兄弟,最好江湖义气,却也是我们兄弟福厚,先前得萧任侠莅临敝府,如今又有福缘能够得见宋公明哥哥!”
那萧唐也到过这揭阳镇!?
宋江神色一变,只是眼下这般场合倒也不好细问。当宋江与穆春又朝那个一脸风霜,枪术高明的武师望将过去时,就见那个大汉一拱手,道:“人姓杜名壆,祖贯荆湖北路鄂州咸宁人氏,因善使杆丈八蛇矛,因此被人唤作‘杜铁矟’,我本是荆湖路指挥司帐前牙将出身,只因恶了上官而被剥除军职,不得已只得浪迹江湖,靠使枪棒卖药度日”
原来这杜壆十分好武艺,其绰号也是取《释名·释兵》中“矛长丈八尺曰矟,马上所持,言其矟矟便杀也;又曰激矛,激截也,可以激截敌阵之矛也”之意,又结合了五代时梁国名将中被赞作“能跣足履棘行百步。持一铁枪,骑而驰突,奋疾如飞”的王彦章之王铁枪的诨名,故而唤他为杜铁矟,以此赞杜壆使长矛的本事出神入化。
可也是因为他恃武倨傲,又是刚直之人,因见不惯上官多是徇私枉法之辈,又无十分本事而时常顶撞,一来二去下,杜壆便被军司构陷了个罪名,遭革除官身永世不得录用。
本来以杜壆这身武艺,做个地方豪强庄中的枪棒教头绝对是绰绰有余,可是杜壆自有傲骨,见不惯往日遇见的一些大户欺凌乡民的恶行,眼下他也并没有落草为寇的打算,是以只得凭着自己的枪术四处漂泊,靠卖艺为生。
宋江与穆春见杜壆本事甚是了得,是以待他也甚是礼遇,穆春当即又邀请宋江、杜壆一同到自家庄细言,一面又命身边的帮闲速速去庄里报知于穆弘,并叫庄内置办酒食,安排筵宴款待宋江与杜壆。
张千、李万那两个做公的一路扶侍宋江,此时又哪能不依?待众人来到穆家庄门前时,穆弘也已得了穆春的消息,并出庄迎接宋江、杜壆二人,庄内也早准备好了筵席,众人好酒好肉,吃得也是十分爽利。
庭宴中宋江觑得个时机,向穆弘问道:“听闻名满江湖的萧任侠亦曾到过宝地,当年可也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端的好表人物,也不愧是受江湖好汉夸赞的人物,只是不知萧任侠又因何事而到了此处?”
喝得皮面微红的穆弘正要言语,忽然他猛然警醒付道:当时萧任侠是为保唐公平安,而一路护送他到了江州牢城营,这件事教宋公明知道也不打紧
可是萧任侠是官面上行走的人物,后来也是为搭救之前与他素未谋面的李志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也召集了许多绿林人物。我与萧任侠分别之时他也曾千叮咛、万嘱咐过,切莫教他联合许多好汉劫牢城营、救囚徒之事走漏了风声,男儿大丈夫讲究的是言而有信,我虽敬宋公明江湖上的名声,可也只是与他初次谋面,又怎能与他知道?
穆弘虽然性情暴戾粗莽,可正如他在原著中为了搭救与他当时交情并不深厚的宋江,放火烧了自家庄院而携上所有家私去奔梁山时,眼睛也都不眨一下那般,他更敬服的是萧唐的古道热肠与那身奢遮的武艺,此时也更不愿意对萧唐食言而肥。
而且宋江在江湖中的名头就算再响,穆弘对他也不是知根知底,是以他也还没莽撞到与宋江详萧唐是如何召集黄门山、石梁山等绿林兵马,如何联系他与李俊等江州出身的好汉,又是如何闯江州牢城营救下那补手李志的。穆弘便只对宋江萧唐为了护送算是自己翁丈的唐公至江州,途中经过揭阳镇才与他穆家兄弟相识。
只是又推杯把盏一番后,穆弘转念又想道:这宋公明在江湖中的名声虽然不及萧任侠响亮,可听他往日事迹,也应是个义气深重的豪杰。萧任侠既然也曾与他见过一面,交情虽然不深,可是教他知道萧任侠仗义搭救义士的行径,也必然教这宋公明会对萧任侠更加敬重。且先与这宋公明再多交往一段时日,待知晓他真如江湖中人夸赞的那般仁义的时候,再对他提及萧任侠的义举,想必萧任侠也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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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宋江正在揭阳镇穆家庄受穆弘、穆春款待的同时,远在汴京的萧唐正将罗戬请到了自家府邸,商议准备至河东征剿祸乱地方的流寇恶徒,以及选练新兵等事宜。
就如金庸大师所著《鹿鼎记》中韦宝初见尚未发迹的赵良栋时所的名言:“凡是没本事的,只好靠拍马屁去升官发财;不肯拍马屁的,一定是有本事之人”。萧唐虽抵死不愿去效法那韦爵爷的为人,也未必会认可这句话,可是他倒是也一直记得十分真切。
而罗戬在原著中敢于正面硬刚蔡京、童贯等人物,按理也须有几分真本事。一番言谈下来,萧唐也发现这个武举人出身的学谕官熟读历朝各代流传下来的兵书典籍,于选将练兵、军事策略、弓马科试等方面的见解也甚有独到之处,的确也是个本职差遣术道精深的能臣干吏。
只是除了细议公事勾当之外,罗戬又见缝插针的起了朝堂中暗流涌动的权力之争。
这时罗戬又微笑道:“若不是萧节帅‘死而复生’,也不知高二那厮还要在汴京军司中猖狂多久。然而如今看来,他已露出破绽。官家现在也察觉高二拂了他的恩宠,恐怕他从现在开始已失圣心。而他虽然位列武勋之首,可也只不过是个固步自封的武职差遣。
不止是与其他朝臣政见不同,也没甚么亲近的朝中大员。如果高二失了势,恐怕朝中绝大多数臣子只会幸灾乐祸。便是在殿帅府的官将之中,大多也都是为高二权势所迫,又如何能与他同仇敌忾?萧节帅如今奉御旨至河东勾当,在宋夏战事再起时,也正是在朝堂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大好时机要斗挎那高二,想必也不是甚么难事。”
萧唐可还没因为一跃成为朝中从二品的大员而得意忘形,而且这个丝毫不惧大奸权势的罗戬虽然主动向自己示好亲近,萧唐现在也已发觉这个刚直的武学渝,在政治上也有着自己的倾向性。白了,就是罗戬虽也不甘朝中权奸同流合污,但他接近萧唐并非是因甚么意气相投,而要与萧唐推心置腹做成兄弟,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可是一种在官场中的合作关系。
待萧唐略作思量后,便向罗戬回道:“我与那高俅老贼,如今在汴京武职官将中也的确都已算是地位尊崇,可是扪心自问,其实也都是得益于官家的信任。虽然现在甘愿为高俅效力的,多是反复无常、唯利是图之辈,可是高俅虽遭官家恼怨一时,现在却也不上已经失去圣宠。
既然我们的权力大多都来自于我大宋皇帝,那么我与高俅老贼到底鹿死谁手,眼下犹未可知。现在我的心思也并未放在他身上,身为朝廷官将,自然还须将心思用在如何靖平国家兵乱匪灾,朝中尔虞我诈的那些事计较过了,岂不是本末倒置,枉自身为行伍儿郎?”
听萧唐罢,罗戬也不由得暗赞一声,并想道:郑枢密果然没有看错这个萧唐,他蒙受朝廷重赏,在朝堂上已算一号人物,却仍是不骄不躁。而且他将自己与高俅得势的因由也剖析得精细,却也无心靠鬼蜮心术,而不忘武将之责,是要以戎马战功来博得更高的功名,也不枉我在朝堂上出言助他
可是郑枢密不愿权柄被蔡京那奸贼把控,而这萧唐或多或少与蔡家也脱不开干系,有些话,也总要早些问得明白才更为妥当。
罗戬心中念罢,便呵呵笑道:“高二那厮,固然是个仗势枉法的奸佞,可他也只能在汴京殿帅府中公器私用、迫害将官罢了只是萧节帅可曾听过民间有一首童谣,唱:打破桶,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