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琼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你的意思是,这盏灯因为是罪臣用过的,所以不可能再赐给中山靖王了?”
秋明缓缓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可不是穿凿附会之人,我只是想说,既然连阳信夷侯这样的次等侯都能得到宫灯,那么谁会相信孝文皇帝只铸了这一件?”
刘宏道:“不错,秋卿说的有理,文景之治时王侯遍地,有这样的宝贝岂有不先封给诸王之理?定然不止一件。”
太史令张枢听秋明说到穿凿附会,立刻觉得面上有些发烧,大声道:“那依你所说,这盏宫灯又是赐给那位藩王的?”
秋明笑道:“具体分给哪位藩王,不是应该在兰台录籍么?太史令怎么反倒来问我了?”
张枢的脸上越发挂不住了,按理来说,象这种给各路王侯分封赏赐的事确实都应该记录在兰台之中,由历代的太史令来掌管。可是以前的兰台可是在长安的啊,经过了王莽篡汉、赤眉烧城,天知道究竟还有多少典籍能运到洛阳保存下来,鬼才能从这些残破的典籍中找出一盏宫灯的发放记录。就是眼前的一盏,若不是荀彧专门提及,只怕他还根本找不到中山靖王这一章来呢。
看见张枢沉默,伍琼再次道:“既然你说此灯不是发丘所得,那它又是怎么到了你手,还带到聚宝大会上来的?”
秋明的大脑又开始高速运转起来,这个问题绝非死无对证,倒是不好蒙混过去,难道要说是路边捡来的?不过不管怎么样,反正不能承认是取自中山靖王墓里的,那可就是刨了刘备的祖坟,要和备备不死不休的。
他还在紧张地思索中,又有一人出班跪倒:“陛下,此灯出自少府府库,因事务繁忙物品众多,还来不及向秋县丞一一详细说明。”
有人认出此人就是尚书郎钟繇,正是少府属官,这一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不过马上有人又想到方才秋明正是向天子举荐的钟繇,呸,真是官官秒年个8护,太黑暗了。
对于自己的库房里是不是存放过这么一盏宫灯,少府阴修是不甚了了的,不过看天子的态度是要百般回护秋明的,又有自己的下属出头做保,何不干脆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呢?看见阴修点了头,其他人心中纵然还有些疑问,却也不敢再当众提出,只好就此作罢。
这一段公案了结,秋明才感到阵阵后怕,若不是钟繇投桃报李,自己胡诌出一个出处的话,只怕戏志才会死究不放,定要栽自己个欺君之罪了。这家伙出手又准又狠,一击不中立刻全身而退,不做半点纠缠,上次卫宁的擂台上是如此,这次又是如此,很难窥到他的弱点啊。此人不除,今后必成心腹大患。
等等,方才伍琼好象说到灯上的铜绿包浆?包浆是考古学家和盗墓者专用的术语,他怎么会知道这个词?对了,他是城门校尉,那些道上兄弟想要安然通过城门,必定要走他的路子,看来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了。
秋明还在思索着,曹嵩却待不住了。大鸿胪虽然不如三公显要,却也是朝中的高官重臣,如今却被个小小的城门校尉打了脸,还要斩他的爱子曹操。这口气曹嵩如何能忍得下去?于是等风波稍平,他马上高声道:“伍琼妖言惑众诬陷他人,请陛下治其重罪。”
台下的民众本来大多是来看热闹的,刚才看了一场剧情反转的好戏,还在回味无穷呢,现在又来这一出,都被勾起了兴致,不少闲汉马上鼓噪起来:“治他的罪,治他的罪。”
刘宏本就对伍琼突然出来捣乱大为不满,如今有合适的理由又有群众的呼声,他马上吩咐武士把伍琼拉出去打板子。于是在伍琼的惨叫声中,在满场民众的欢笑声里,这盏出彩的长信宫灯以四百二十六万钱的高价被人叫走,让刘宏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借着天子庆贺的当儿,秋明找了个空隙悄声对曹操道:“前几天我送来的那几样东西,就不要摆出来了,以防又被人所趁。”
曹操也是心有余悸:“不错,定是戏志才在其中做了手脚,险些害了你我的性命。你说他还会不会有后招?”
“他处心积虑对付淘宝市场,一定准备了许多手段,我们接下来还须多加小心,互相照应着点才是。”
曹操阴着脸道:“方才的事出突然,我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幸好你机智过人才能逃过此劫。不过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他们这次竟然惹到我的头上,我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两人还在窃窃私语,刘宏却是笑得差不多了,叫道:“曹卿呢?怎么不往下走了?继续上宝物啊。”
曹操马上拍了拍手,从台后又走出名蒙着轻纱的宫女,手中的托盘上摆着一方玉璧。她刚娉娉婷婷地走到台子中央,就听见人群中爆出一声大喝:“天下第一聚宝大会,好大的名头,怎么都是些这样不入流的东西?”
曹操本就一肚子的火,闻言大怒道:“是谁又敢妖言惑众,难道不怕国法吗?”
“咦,原来汉国真的无宝?却只能以虚声恫吓?不过我并非汉国的人,你们的国法对我是没有效力的。”随着声音,从人群中挤出几个胡人,都是深鼻高目虬髯长袍,双目炯炯地盯着曹操。
因为父亲的缘故,曹操对羌胡蛮夷这些异民族都知之甚详,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为首的是乌孙国的小昆弥哈遮阿旺。原来乌孙国自百年前分化成大小昆弥两部,当时的宣帝为了能更好地加以控制,只承认了大昆弥,却又与小昆弥暗通款曲,引得他们自相残杀,再也无力染指西域诸国。
直到现在,汉家也是只承认大昆弥的存在,在鸿胪寺里给大昆弥安排专门的馆驿,却在民间与小昆弥结连甚广,还暗中提供军力援助对抗大昆弥。曹操虽然与哈遮阿旺没有过多的接触,却也经朋友牵线,一起喝过几回花酒的,却不知他此刻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