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昌接到田木胜的电话时,刚在外面应酬吃过晚饭,受邀到老朋友方青的家里喝茶。
方青,是临关钢铁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几年前曾是东云钢厂的厂长,后来因为国营钢厂不景气,不得已实施改革转轨,走市场化经营机制,然而在钢厂的改革过程中,他与地方势力竞争落败,不得已离开东云,到临关市发展。凭借曾经的人脉关系网和个人的工作经验,方青投资青坪县的铁矿开发和初期冶炼迅速崛起,并于去年全资买下了濒临破产的临关钢铁厂,考虑到品牌影响力,他将个人的企业也一并重组,成立了临关钢铁股份有限公司。
而当年方青灰头土脸离开东Y县,又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其最大的助力,恩人,正是齐德昌。
齐德昌曾经在东Y县为官,也就是那时候与方青结交成为了至交。
改革开放以后,齐德昌辞官下海经商,成为了临关市首屈一指的商业大亨。
他当初不顾别人劝告,无偿借给方青巨款投资铁矿的开采,一是两人的交情深厚,齐德昌相信方青的能力和眼光;第二,齐德昌也是为自己将来事业的拓展做准备。
事实证明,他当初的决定无比正确。
方青一飞冲,并且对他感恩戴德,如今虽然身价已经因为钢铁价格的飞涨,超越了齐德昌,但无论做投资还是合作,生意场上他都以齐德昌马首是瞻。
挂了田木胜的电话,齐德昌皱着眉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道:“刚这子到现在没回信,这电话就来了。”
“请到那位韩老神仙了?”方青问道。
“姓韩的老神仙,已经去世四个月了。”齐德昌叹了口气,道:“不过据当地人,他好像有一个徒弟,我今留田木胜在东云,就是让他找到那位……”
话了半截,茶已沏好,方青示意喝茶。
齐德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继而看向坐在旁边泡茶的清丽女孩子,赞道:“嗯,沁玉丫头沏茶的功夫,是越来越好啊,以后我会经常来你家蹭茶喝的。”
“那您可得抓紧时间,因为再过几我开学去了京城,您就只能喝我爸泡的老茶了。”方青的独生女儿方沁玉笑吟吟地道。
方沁玉今年十八岁,从娇生惯养,可谓是方青夫妇的掌上明珠。
不过,因为方青夫妇性格恬淡,且都是书香门第出身,所以良好的家庭氛围耳熏目染之下,方沁玉倒没有养出什么富家姐的骄横刁蛮脾性,却极具大家闺秀的清丽脱俗和兰心蕙质,偏生还有那么点儿聪慧的自负灵精,所以长这么大,她虽然颇为讨长辈们的喜欢,却只有那么三两个同龄的,勉强称得上知心的好友。
齐德昌乐呵呵地道:“我什么时候馋这一口茶了,就找到你们学校去!”
方沁玉撅嘴娇嗔道:“不招待!”
“哎,你听听你听听,老方啊,这丫头现在就想着飞出去不理会娘家人了。”齐德昌指着方沁玉玩笑道:“等她去了京城,你和弟妹可得经常去看望,盯住了!”
方青笑着端杯示意喝茶,继而岔开玩笑的话题,道:“那个徒弟找来了么?”
“好像不太顺利,田木胜刚才话含含糊糊的,我让他现在就到你这儿来。”齐德昌有些生气地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传出去,你,咱们还不得让世人笑话?好歹也是临关市的知名企业家,却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世间万物有灵,有知者则有不知者,数千年传承下来的一些东西,不能一概否决。”方青正色道。
“得,又开始文绉绉的了。”齐德昌强作笑颜打趣道:“我,你研究了半辈子的易经风水,咱们矿区发生的这些事情,按理你就算是解决不了,好歹也该看出点儿门道啊。”
方青怔了下,苦笑着摇摇头。
方沁玉嘟着嘴哼了一声,然后才道:“齐伯伯,您怎么总拿这一点打趣我爸?他爱看书,学问深着呢。要我,现在很多官员和企业家,有身份有地位,缺少的就是我爸的学问和气质,您以前也是官员吧,现在呢,一年恐怕也看不了两本书,浑身上下全都是酒色财气,哪儿像我爸,腹有诗书气自华……”
“胡闹!”方青轻斥了一句。
齐德昌开怀大笑,点头道:“对对对,我侄女儿批评的就是对,以后我也得多看书,也得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正着话呢,就听着外面门铃声响起。
很快,书房的门推开,鼻青脸肿的田木胜走了进来,好在是洗过澡换了身衣服,不至于太过邋遢——他下午从东Y县的棉纺厂区出来后,憋了一肚子火就想着马上找人报复温朔和刘茂和,可随即想到把董事长交代的事情办砸了,顿时忘了报仇的事儿,赶紧到处联系朋友,希望能找到一位有真本事,可以起坛作法降妖除魔驱鬼逐邪的大师,哪怕是在南海北,也要不惜代价请来。
可惜直到黑,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所谓高人的线索——毕竟他的身份摆在这儿了,朋友们帮忙寻找,那肯定也得确保大师是真了,才会给他回复。
然而没有眼见为实,谁能保证所谓的大师,是真大师?
再了,这年头有几人会相信起坛作法的迷信行为?
实在是没办法,也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的田木胜,晚饭后只好给董事长打电话汇报,寻思着先含糊应付过去,明再继续打听寻找,未曾想,董事长在电话中就听出了问题,直接让他到方青家里见面,田木胜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
一看到他这般模样,方青和齐德昌,全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董事长,我,我这……”田木胜知道董事长不喜欢听那些弯弯绕的话,所以老老实实地道:“今把事情办砸了,没请到温朔,反而和他打了一架。”
“嗯?”齐德昌愣了愣,继而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道:“这事儿还真新鲜了,温朔那子,竟然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能把你田木胜打成这模样……”
“他们两个打一个。”田木胜尴尬道。
“那也不对啊,以你的身手,寻常三五条壮汉也很难伤到你。”齐德昌愈发疑惑:“到底怎么回事?我让你去请人的,人没请来,反倒打了一架。”
田木胜一脸内疚地道:“我是很有诚意去请他的,可温朔不识抬举,话又难听,所以……”
齐德昌皱了皱眉,心里已然有了大概的判断。
就在这时,方沁玉忽然插嘴问道:“田叔,齐伯伯,你们要请的那位大师的徒弟叫什么?温朔?是不是今年高考,咱们临关市的文科状元,温朔啊?”
“嗯,就是他。”齐德昌点了点头。
“他竟然……”方沁玉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齐德昌太了解田木胜的脾性了,所以虽然心中有些生气,却也不好当着方青父女的面,训斥这位心腹。
他伸手示意:“坐下吧。”
“哎。”田木胜这才走过去坐下。
方沁玉很礼貌地为田木胜沏上了一杯茶。
“木胜。”齐德昌没有急于询问冲突的经过缘由,而是问道:“温朔是韩克虎的徒弟吗?”
“是。”田木胜道:“这一点可以确定,只不过,他好像很避讳别人他是韩克虎的徒弟,而且态度很坚决地否认,这就有些反常了,毕竟,师徒名分是大事,一个人如果连师父都不肯认了,就足以明,他的人品有问题。”
方青点了点头。
齐德昌却好像并不在意温朔的人品如何,又问道:“那么,你觉得温朔是否有真本事?我是,韩克虎的本领。”
“这……”田木胜皱眉思忖一番,道:“应该有吧,我不确定,但中午我们在那家吃店里,您也听到了一些相关的传言,而刘家营那位人人畏惧的村长刘茂和,在温朔的面前,表现得却很恭敬,又有些畏惧似的。以新闻节目所述,还有打听询问了解到的一些关于温朔的家境状况,他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刘茂和这种人敬畏的,所以,我判断刘茂和家中闹鬼,温朔出手相助的事情,应该属实。哪怕闹鬼是人为作假,故弄玄虚吓唬刘茂和,但肯定和温朔有关。”
齐德昌端起茶杯轻轻喝下,稍稍思忖一番后,道:“温朔不想让人知道他是个神棍,也不想做这种事。这倒是可以理解,一个学习成绩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有大好的光明前景,谁会愿意做这种三教九流中的草莽江湖人物?”
“这倒不一定。”田木胜道:“我刚到他家里,提及会给予丰厚报酬时,他的神情明显兴奋,很感兴趣的样子,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断然拒绝,而且态度很恶劣。我原本以为,他是玩儿江湖那一套簧线钓鱼的把戏,没想到……”
“哦?”齐德昌看了眼方青,继而对田木胜道:“把前后详细经过,一下。”
“哦。”
田木胜在齐德昌面前不敢有丝毫作假,也不在意是否丢脸,把与温朔发生冲突的前后详情讲述了一遍,并且承认自己当时的态度也有问题,但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温朔会那么反感。
听完他的叙述后,齐德昌面露无奈,叹口气道:“我真应该亲自去请的,这下好了,难请真人咯……”
方青神色间也满是可惜,看向面露难堪的田木胜,温和地道:“木胜,你一直到现在才给老齐打电话,是不是这几个时,都在不断托人寻访打听,真正能起坛作法的高人?”
“是。”田木胜尴尬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