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和惊惧中,温朔举目向车窗外看去。
时,公交车刚刚从一个站点起步没多久,正匀速驶过巍峨的安门和气势浩大的安门广场。
看看其他乘客,神情都很正常。
那位女生的父亲,则有些出神地向南眺望巍巍耸立的英雄纪念碑。
温朔心中忽而有所了悟。
寻常人对于地自然的气机,没有那么敏锐的感知,同样,地自然对于寻常人,也就不会造成太大的压力,这,是一种自然的平衡。而自己,因为修行玄法,身心已与常人不同,在惯性感知地自然的气机时,地自然,也会同时察觉到他的异常。
所以才会让他感受到了这种雄浑浩大,无与伦比的压力。
地有情否?
温朔皱眉思忖,却是摇摇头,迅速抛开了这些在寻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想法。
乘客陆续上下,但车上一直都很拥挤。
温朔仍然是那种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穷子形象,往往因为犹豫着,胆怯着,所以来不及抢到旁边乘客下车时腾出的位子,就被别人抢着坐下,然后他就流露出委屈的神情,却不敢提出抗议,也不敢去和别人抢。
终于,四个青年耐不住了。
“喂,胖子,你能不能把你的包放到地上?”一个面对温朔站立的青年凶巴巴地喝道:“车上这么多乘客,你抱着这么大的帆布包多碍事啊,我忍你很久了,真是没素质!”
“就是,也不考虑下别人!”另一青年附和道。
温朔露出畏惧紧张的神情,怯怯喏喏地犹豫着,却是把帆布包抱的更紧了,讪笑着尴尬地道:“我,我抱着,不,不影响大家的,对不起,对不起啊。”
着话,他的身体往竖杆上又挤了挤,裤衩右边的兜挤压着竖杆,胳膊和肩膀处都挤出了一道明显的深沟。
“哎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啊?”
“把包放地上,丢不了!”
“真是的!”
四个青年你一言我一语,引得车上其他乘客也有几位忍不住开口训斥温朔,毕竟,他这样确实导致了车内空间更加拥挤,而紧邻竖杆坐着的两位乘客,也开口表达了不满——温朔块头太大,抱着个大帆布包站在他们身旁,会给人一种泰山压顶的压抑感。
迫于大家的议论和叱责,温朔只好一脸委屈和不情愿地把帆布包放在了地上,心想这不是逼着老子做贼么?
车厢后门附近的空间,似乎一下子就松快了许多。
公交车行驶至紫竹桥附近时,又涌上了很多乘客,同时,也有部分乘客起身挤到了车后门准备下车。四个青年见状,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有意无意间,两名青年一个正面一个背面挡住了温朔,借着人群的拥挤,刻意紧紧地挤在温朔身上,让他几乎动弹不得。温朔满头大汗,焦急又担忧地低头往下看着自己的帆布包,脸都憋红了,张张嘴却是不好意思,也不敢什么。
下一站到了。
公交车停稳之后,前后门同时开启,后门附近的乘客们准备下车,其中一名青年大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同时,他近乎蛮横地挤开了拥挤的乘客。
另一名青年趁势弯腰拎起温朔的帆布包,跟着同伙冲下了车,而另外两名青年,则嚷嚷着“别挤别挤……”一边好似站立不稳晃晃悠悠地挤着温朔,同时用胳膊、手阻挡着温朔的视线,当乘客们下去一批,后面终于松快了许多,公交车也缓缓启动,车门准备关闭时,温朔好似刚发现自己的帆布包丢了,他顿时急了眼,用近乎哭丧般的声音嘶嚎道:“我的包丢啦!”
一边喊着,他一边扒拉着那两名青年,就要往车门下冲。
“挤什么挤啊?”
“哎你别挤!”
两名青年喝呼着推搡温朔,一边挡着温朔,一边往即将关闭的车门大步走,温朔伸手扒拉他们,急得都哭了出来:“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们还我包……”
“滚蛋!”
“别他妈拽我!”
两名青年甩开温朔的拉扯,跳出了车门。
公交车司机踩了踩刹车,隔着后视镜看到远处两名青年正狂奔而去,其中一人拎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而刚跳下车的两名青年,则不慌不忙,优哉游哉地离开。
然后,司机便踩油门继续行驶,车只是缓了缓,并没有停下,车门关闭。
这种事情……
公交司机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也许他们有同情心,但停车的话,不能不能追上已经逃走的贼,肯定会有责怪乘客责怪他,况且公交公司的制度、交通法规、担心报复等等,都能成为司机足够的理由,不去多管闲事。
温朔一屁股坐在了后车门的台阶上,不断流泪的双目中空洞洞的,好似霎那间丢了魂儿一般。
身旁的乘客自发地往旁边让了让。
所有人,要么同情,要么麻木、要么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终于,温朔嚎啕着哭出了声:“我上大学的钱,都在包里面啊……”一边嚎哭着,温朔一边猛地站了起来,用一双神情复杂的眼神,怒视着之前叱责他把帆布包放下的乘客,他咬着牙,肥胖的脸上肌肉紧绷,双拳紧攥……
那几个乘客全都战战兢兢,面露尴尬,躲避着温朔绝望而愤怒的目光。
听得温朔刚才的哭嚎,所有乘客都知道了,这是一位来京城上大学的外地新生,看穿着形象,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塞满鸡蛋、包子、烧饼的塑料袋,很显然,应该是乡下农村人,而且家庭条件很差才会这样,初到京城,却被贼人抢了包裹和学费。
温朔怒气冲冲,似乎想要让那几个多事的乘客赔偿,可终究性格憨厚老实,又是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做不出,也不敢做那种凶恶的、宣泄怒火的事情。
他委屈、绝望地再次坐回了地上,耷拉着脑袋,抬手抹着眼泪儿,轻声抽泣着。
“孩子,你,你去哪所大学?”一位老人满是同情地问道。
“京城大学。”温朔哽咽着回答,头也未抬。
除了同行的新生和家长们之外,其他乘客的神色间,全都流露出浓浓的同情、欣赏和钦佩——这,分明就是一个家境贫困,却努力学习的农村好孩子,考上了全国最顶尖的大学!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议论,不时的,还有人掏出几十块、一百块给温朔,却被近乎绝望的温朔摇头拒绝。
所有人愈发同情,伤感。
大家也都知道,就算是温朔收下乘客们因为可怜同情他,捐出的这点儿钱,也远远不够。
售票员忍不住道:“伙子,下一站对过就是派出所,你下车先去报警。”
“对对对,赶紧报警,把偷抓住!”
“够呛能抓住,这年头,案子不好破啊,又不是什么人命关的大案子,谁会重视?”
“可报警总还有点儿希望不是?”
“哎,刚才都有谁叱责这伙子,让他把帆布包放下的?人家本来抱在怀里挺安全的,结果非得让人家放下,你们和那几个偷是一伙儿的吧?我提议,大家都给伙子做个证,车到站了去派出所,把话清楚咯!”
车里面议论纷纷。
而那几名先前喝斥温朔的乘客,神情慌乱,连连摆手摇头否认自己和偷是一伙儿的。
这其中,还有那位男生的母亲,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那位女生和父亲,之前就已经抢到了两个座位,正好就在后车门的后侧台阶上,女生坐在里面靠着窗户,她满是同情地看着温朔神情呆滞地坐在车门的台阶上,想要点儿什么,帮温朔一把,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扭头看向父亲,却见父亲端坐着靠在椅背上做闭目养神状,脸上还挂着一丝淡然的笑容,好似对车厢里发生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关注,也不会同情任何人。
对父亲颇为了解的女生,当即皱皱眉,再看向温朔时,眼神中已然没有了那份同情和怜悯。
难道,这家伙是个骗子?
“爸……”女生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禁不住声想要询问父亲。
中年男子微微摇头,示意女儿不要问。
公交车停下了,售票员和乘客们纷纷劝着温朔下车去派出所报案,至于那几个之前喝斥过温朔的乘客,也在其他乘客们的指责下,愿意去派出所明情况以示清白。
温朔神情麻木地下车,在几个满脸歉疚之色的乘客为彰显自己无辜而表现得正义感十足的簇拥下,去了派出所报案。
无非是丢了携带的衣物和一万元现金。
好在是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户口页随身携带没丢,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民警满是同情地表示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尽快侦破此案,帮他找回被偷的学杂费,那几位乘客也争抢着做了笔录,并信誓旦旦地表示,绝不是和那些偷一伙儿的,做完笔录登记了身份之后,他们和温朔一起走出了派出所。
离开派出所,几个乘客仍旧心怀愧疚,纷纷拿出随身携带的所有钱,留下几块钱乘车,其它都给了温朔。
不容温朔拒绝。
而温朔,也只是象征性地推托一番后,便感激道谢着把钱收下了——不多,一千六百多。
在车上不能昧着良心拿其他乘客的钱,这几位嘛……
再次坐上公交车,温朔撇着嘴露出一脸的鄙夷**诈的得意:“子脚下的皇城根儿,贼傻,人也傻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