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帮我?
徐先进把温朔让进来,心里才泛起了糊涂。
“本来约好是今下午找您,给您回信的,没想到……”温朔神情尴尬,满是歉意地道:“我昨真的去找杨老师谈话了,当时谈得还挺好,我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以为把他劝得回心转意了呢,真没想到他会……”
“你,你现在马上再去找他,这个王八蛋,他疯啦?!”徐先进一瞬间从惶恐无措的状态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怒火。
“您别生气,别生气,快坐,坐下,咱们慢慢谈,还有时间……”温朔被吓到了似的,腆着一张惶恐紧张的笑脸,还讨好地伸手扶住徐先进颤抖着的胳膊,一边温言细语劝,一边扶着他坐回到沙发上:“先喝口水……”
屁股刚挨着沙发,徐先进“啊”地一声跳了起来。
早有防备的温朔往后躲了躲,没被碰到。
徐先进用手一摸屁股,然后取下了一颗的图钉——刚才落座时,图钉扎进了屁股。
“谁他妈把图钉扔沙发上的!”徐先进气得怒骂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心扔到那儿的。”温朔诚惶诚恐地承认,继而神情变幻,悠然走到侧位的单人沙发旁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点着一颗,仰身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了二郎腿,面带微笑地看着徐先进。
“嗯?”徐先进愣神儿,感觉有些不对劲,刚才温朔什么?
是他心扔到那儿的?!
这句话,怎么他妈听着这么别扭?!
“学校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不用我讲……”温朔左手夹着烟,右手抬起往下摆了摆,示意徐先进坐下,一边道:“你应该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后果有多可怕。”
徐先进愤怒地瞪视着温朔,很想上去狠狠地抽这胖子两个耳光——妈的,大模大样的装领导啊?
在老子面前摆什么谱?!
但就在徐先进准备踏步上前时,突然觉得一股莫名其妙的无力感袭上心头,随即感觉昏昏沉沉的,他使劲摇了摇头,这才清醒了许多,刚才的怒火却已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恐惧——现在,还有什么心情和这个年轻胖子去怄气?
都快塌了啊!
他垂头丧气地坐到沙发上,一时无语。
“事已至此,只能尽力去挽回,减少损失了。”温朔语重心长地道:“你再恨谁都没用,干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怕着,一点儿用都没有,倒不如赶紧出去,尽最大努力做点儿补救的工作……”
“都他妈到这份儿上了,还能做什么,怎么弥补?”徐先进神情苦涩,冷笑着摇摇头,仰面靠在沙发上,绝望道:“算了,我就乖乖呆在办公室等着,被抓了,也能死不认账,反正证据不足,那些商户就算是愿意作证指控我,最后证据链也不完善。当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坐牢是坐定了,无非是坐上三两年,最多五年,但我现在要是出去再做点儿什么,那就真他妈是找死了!”
“咦?”温朔惊讶道:“你懂得还挺多嘛。”
“废话!”徐先进冷笑:“比你子多吃了多少年的咸盐……嗯?”徐先进皱眉,面露疑惑——自己好端端的,干嘛和这个不熟,还有过节的胖子聊起了家常?
刚才还,还了不该的话!
想到这里,徐先进警惕地看向温朔背着的黑色皮肩包。
“放心吧,这里没有录音设备。”温朔微笑着拍了拍肩包,继而道:“你刚才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建议你出去做些补救工作,不是让你自救,而是在还没完全塌下来之前,赶紧做点事情,以好减少别人的罪责,并尽可能大事化……”
“你什么意思?”
“釜底抽薪啊!”温朔认真地道:“现在事情刚闹起来,一时间还不至于扩大发展到别的问题上,这时候,就迫切地需要有个合适的人,勇敢地、负责任地及时站出来,把所有的火力、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转移众人的视线和思想,接下来就好了。”
徐先进诧异地看着温朔:“你是,让我去认罪自首?”
“不行不行,你傻啊?”温朔忙不迭摇头,忿忿地叱责道:“我刚才得不清楚吗,你聋啦?你必须把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才行!认罪自首了还怎么出去干活儿当靶子?再了,认罪自首根本起不到灭火的作用,反而容易火上浇油!”
“你他妈放……”徐先进气炸了,随即怔住,皱眉歪着脑袋,自己好像,不该这么骂人?
“你看你,我好心好意让你去干点儿好事,你怎么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地骂人啊?太没教养了,这不是在间接告诉我,你的父母也都是王八蛋嘛。”温朔就像是在闲聊家常般,很淡然,很随意,很平和地把徐先进教一番,然后才接着道:“那,你听好了,我教你怎么做,你呢,应该选择最合适的时间,冲到三角地那里,如同平时那样,跋扈嚣张地做出一副舍我其谁,谁能把我怎样的霸气姿态,向所有人喊话,骂领导、骂学生,骂所有的教职工,骂骂地日-爹-操-娘怎么难听怎么骂,多带劲啊……”
“你有病吧?”徐先进彻底怒了,但也仅仅只是怒,却发不出火来。
好像整个人的身心,都被什么压住了一大半。
温朔露出嗔怪之色,摇摇头温和地道:“你别着急啊,听我给你解释,其实我之所以今找到你的办公室来,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和你谈话,目的只有两个,其一,你这人太笨,我得手把手地教你怎么做,才可以吸引更多的火力,从而避免太多人受牵连,也减轻杨景斌最终必然会受到的惩罚;其二,就是想当面告诉你,我要加害你,收拾你,报复你,欺负你,从而为杨景斌出这口恶气,我自己也能顺便解解气……唔,这是首要目的。”
“什,什么?”徐先进感觉脑子转不过弯儿。
“你看,我都得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明白……真笨!”温朔无奈地摇摇头,道:“那我再解释一下吧,你认真点儿听,仔细想,如果,我不明明白白地当面告诉你实情,而是偷偷报复了你,你还不知道遭到我的报复了,那么,我肯定会觉得这口气出的不太舒畅,也不够爽利,不过瘾,对吧?”
“嗯?”徐先进懵了——这他妈什么逻辑?
这是比强盗还强盗的逻辑啊!
这,已经不能用欺负人来形容了!
简直是骑在人的脖子上拉屎,再拿着勺,一勺一勺把粪便喂到人的嘴里,还得让人一边吃粪一边好吃,一边感谢他这么做是多么得恶劣,狠辣,多么的歹毒卑鄙……
“你……”徐先进愤怒了半,却只吐出了委屈的几个字:“太欺负人了!”
他双目惶惶闪烁,出奇的愤怒,却又惊恐不安。
这他妈是在做梦吗?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嘴巴话都不听自己使唤了?
“人在做,在看……”温朔把没抽几口的半截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抬手指了指花板,道:“我这人其实挺大度的,原本一点儿都不怪你没把店面房租给我,但问题是,你确实做了太多混账的事情,怎么呢?反正我这种人只会看不惯你,却没有高尚的思想,也就不会想着代-表人民惩罚你,然而杨景斌老师很高尚,很伟大,所以他把你给举报了,你必须承认,他做的对,你是个混蛋,你犯罪了,所以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是吧?”
徐先进点点头,脑子里乱糟糟的,嗡嗡直响。
“可惜你却能做到,不受一丁点儿的惩罚,这道理就他妈讲不通了啊。”温朔有些生气地拍拍腿,道:“再了,杨景斌做好人好事,却没能做成,他就会觉得很憋屈,然后就不惜赌上自己的一切,也要解决你这个坏蛋……”
到这里,温朔一脸的悲愤,瞪着眼睛挥着胳膊道:“这我就看不下去了,不公平啊,不讲道理嘛!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一坨屎,踩一脚都会脏了鞋,结果被铲起来埋掉了,还得搭进去一株牡丹花?怎么算也是赔本的买卖,这笔帐很好算,对吧?”
“……”徐先进无比愤怒惊恐,却点点头道:“对。”
“唉,这就是了嘛。”温朔很欣慰,继续道:“既然我得对,那你就更应该听我的,先去吸引火力,怎么狠、怎么嚣张、怎么霸气,你就怎么来,一定要高高在上,要比以往更牛-逼,要不怕地不怕,要认为自己就是皇帝!”
“好。”
“咦,你这么听话呀?”温朔更欣慰了,开心得手舞足蹈。
徐先进想去死,想昏过去算逑,但偏生意识很清醒,明明四肢能动弹,嘴巴也好使,就是不依着自己的心里想法来——确切地,是脑海中生出了另一个意识,在和自己争夺思想意识的控制权,而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了。
“等把火力吸引足了……”温朔话语一顿,脸色沉下来,认认真真地道:“你再去死。”
“怎么死?”徐先进问道。
“畏罪自杀啊,这都要我教你?跳楼,喝药,上吊……别去路上找车撞,否则别人还得承担责任呢。”温朔教育道:“别忘了写下遗书,要在遗书中体现出自己至死不悔,坏得流油、坏得勇敢的坚定决心!要在遗书中诅咒所有人,尤其是杨景斌,骂他多管闲事,骂他清高什么的,骂所有人都不该做好人,你坏你有理……”
“为……什么?”徐先进艰难地取得了一次胜利,出了这三个字。
温朔皱眉怒其不争地道:“当然是为了不拖累别人啊,你想想,如果你不这么做,我的火气发泄得不够爽利,还想继续发泄时,你死了,我怎么办?”
“你,你想做什么?”徐先进惊恐万状。
“我这么老实胆怕事的人,不敢做什么的。但前提是,你可别逼我……”温朔往后缩了缩脖子,声道:“你现在一定觉得好奇怪,好可怕,好诡异啊……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这是我的秘密。”
徐先进麻木地点点头。
温朔一脸得意,声道:“其实我是神仙,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比如让你现在变成这样,厉害吧?惊喜吧?”
徐先进双目瞪大,浑身急剧颤栗。
“你,咱俩无冤无仇的,也就是租店面那点儿事,完全犯不上非得弄死你,我心里其实挺不落忍的,和你家里人,更谈不上有过节了,对吧?”温朔叹了口气,道:“所以我觉得,还是你去死就好了,别拖累太多人,我也不想做大恶人。”
“我……”
“再次警告你,可不许往外啊,这是秘密。”温朔叮嘱道:“还有,你得听话,把我让你做的事情做全了、做好了再去死,不然的话,我会生气的,我一生气……我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比如我刚才所有的表现,你一定感觉挺过分的,是吧?”
徐先进哆嗦着点了点头。
“还有啊。”温朔很罗嗦地道:“其实不管你走到哪儿,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或者,我也可以让你想什么,你就想什么,这话你肯定相信,对不对?”
“嗯嗯,对。”徐先进立刻回答——他不想,或者还没来得及考虑是否回答。
“但是我会很累的,你还是自觉点儿把活儿干好吧,别让我费心。”
“一……定!”徐先进感觉舌头很硬。
温朔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多了,便不慌不忙地起身走过去,拍了拍徐先进的肩膀,道:“行啦,我不和你啰嗦了,你快去做事吧,现在应该正是火候!不然再过一会儿,你就有可能被警方控制住,到时候出不去,干不成活儿,那就麻烦了,我一肚子火发泄不出去,可怎么办啊?”
徐先进傻傻地坐在沙发上。
“别考虑太久,一分钟,听话,啊!”温朔和蔼地笑着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了。
办公室里。
徐先进浑身颤栗,屁股下的沙发上,缓缓浸漫出了一层液体,臊臭味儿扑鼻。
他却仿若未觉。
门没关。
温朔忽然探头进来,提醒道:“多给你两分钟时间,把衣服换好了,精神点儿,别让人看出有什么不妥……”
“是!”
徐先进几乎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