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代表和教职工代表,以及考古文博学院院长吴勤贵,都当场表示,杨景斌老师无组-织无-纪-律,悍然书写文报引发学生和教职工群-体-事件的行为,虽然略有过激,但毕竟事出有因,而且追根究底,学校及上级主管单位、京大资源集团的监-察部门,对此事件,也负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
试想一下,如果早在杨景斌递交实-名举-报信的时候,就能迅速展开对徐先进的调查,而不是推诿隋怠,那么,杨景斌会这么做吗?
答案是明显的!
所以,对杨老师应该只予以批评教育,其它惩罚完全没必要。
因为多余的追责,不合情、不合理、不合法。
最后考古文博学院、学生会、社团的代表们均严正表态:我们将以认真、负责任的态度,等待、关注着校方及有关部门,对杨景斌老师此次行为的处理结果。
会议过程中,京大资源集团、京大校方主要领导及上级部门的领导,就徐先进长期以来诸多犯罪行为,未能及时发现、制止、处理,从而直接导致了此次事件的发生,在学校、社会上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予以了诚挚的道歉,并表示要深刻反省,引以为戒,以后将加强各方面的管理和教育,完善监督机制,对犯罪分子,对犯罪行为决不容忍、决不姑息、决不妥协……
最后,所有领导起立,向师生代表们鞠躬致歉。
此次会议,除却暂时还未对杨景斌做出最终的处理结果之外,可谓是皆大欢喜了。
而这起轰轰烈烈闹将起来,几乎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可怕事件,便如同盛夏时节的一场雷阵雨,霹雷闪电乌云翻滚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瞬息间就将大地投入到一片混沌当中,把人吓够呛,却霎那间又潇洒离去,雨住云开艳阳高照。
当绝大多数的学生们回过味儿来,开始反思回想:事情在徐先进突然暴戾出现,做出了一番匪夷所思、十恶不赦之举后,风向便不知不觉地转弯掉头,才有了现在这般狂风暴雨后的平静。
但,想明白了又如何?
其实不止是京大的学生,可以,囊括全球每个年龄段的人群,在类似的事件中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他们陡然高涨的愤怒情绪,需要一个大的爆-炸口瞬间畅快无比地宣泄出去——如果一点点地向外发泄,根本不会减弱他们的愤怒,因为泄口太,宣泄量和生成量严重失调,反而会越积越多。同样,一个又一个地答应他们的条件,根本无法让他们满足,从而把条件定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因为他们会惯性地认为,你既然答应了条件,明你理亏你弱势,我当然可以再提条件,否则岂不是吃亏了么?
这,是人类本性的贪婪和无止境的“欲-望”。
唯有让他们一次性把愤怒的情绪顷刻间宣泄出去,之后,就会有长时间疲累、厌倦的感觉。
哪怕再有点儿情绪,也难以积累到需要爆发的程度。
此次事件爆发后的第三清晨。
一条消息忽然如平地惊雷般炸响,在京大校园中迅速传开,比之那清晨杨景斌的两纸惊文报的传播速度,还要快。
罪大恶极的徐先进……
在警方的拘留室内,畏罪自杀了!!
是用自己的衬衣拧成绳,然后系在窗的钢筋上,挽了一个绳套,把头钻进去,上了吊!
此消息,让京城大学的领导们都懵了。
当初徐先进以势不可挡之态,蛮横无匹地冲到聚集起来的学生群体前,肆意跋扈恶态尽显——却救了所有的学生,救了许多的京大领导、教职工,甚至挽救了更多更多的人——毕竟,谁也不敢想象,也不敢肯定,这件事一旦失控,闹大了之后,京城之地,会有多少所大学的学生、教职工卷进来?
而这次,徐先进以极其刚烈的态度,选择了自杀……
又救了,一个人!
杨景斌!
警方和京大资源集团对外宣称的,是徐先进畏罪自杀。而事实上,这个混账到极限的恶人,被警方控制之后,仍旧不肯“认罪”——所谓不肯认罪,是他虽然很坦率很嚣张很疯狂地交代了自己所有的犯罪行为,但偏偏不认为,自己那是在犯罪!
这便是无耻、无赖,坏到了骨子里!
而对于杨景斌最终应该如何处理,其实京城大学校方也没有权力决定。
此次陡然爆发的事件,性质极为严重,虽然迅速平息,没有造成重大事故和恶劣影响,但毕竟,差点儿出了及其敏感的大乱子,所以对于杨景斌来,最轻也得被判入狱几年。
之所以现在没有予以迅速果断的处理,是因为担心学生和教职工们再闹起来。
等过去一段时间,学生和教职工的情绪彻底平复,甚至不再关注其人之后,才会低调地,悄无声息地宣判。
然而徐先进的认罪态度,以及他悍然畏罪自杀的行为,却是蛮不讲理地把相关-部-门脚下的梯子,硬生生给抽掉了——你们要么站在上面别动弹,要么,跳下来!
没得选择!
罪大恶极之人,死了!
他不需要承担任何罪责了。
那么,再让杨景斌这样一位几近以死明志之清流,名师,承担责任入狱?
老爷都看不下去!
如果没有杨景斌一剑开,徐先进还不知道作恶到几时!
所以,杨景斌是有功于学校,有功于人民,有功于国家,有功于所有的一切!
唯独不能他有罪,他错都不行!
所以徐先进一死,校方和几位重量级高官立刻在清晨时分召开了紧急会议,终于无可奈何地做出了一个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的最终决定——把已经被监禁起来的杨景斌,无罪释放。
但,不能真就轻易地掀过去这一篇。
否则将来有事儿没事儿,阿猫阿狗都效仿的话……前有车后有辙,又该怎么办?
因此,讨论的结果是,由学校不公开处理,记大过处分一次。
即便如此,吴勤贵仍旧冒着个人名誉和职务的风险,愤而起身为杨景斌辩解、争取,还真就争取到了——杨景斌明年的博士学位考试资格不能取消,但……将来其个人的教授职称评定,肯定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会绵延数年十数年,甚至,一辈子。
这是谁都无法挽回的。
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就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
而在所有知晓内情的人看来,杨景斌这次,已经是走了逆的大运——他针对的那个人,最终竟然用一恶、一死,救了他!
真是荒谬,滑稽!
知晓内情的诸多老狐狸,不禁心生感慨:“世事无常啊……”
七点半。
在监禁室里吃过早饭的杨景斌,心情有些烦躁地坐在墙根下那张单人床边,神情麻木地望着的窗口,能看到被铁栏杆分割成几块的空,阴沉沉的。
他不知道,现在京大校园的事态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所以愈发烦躁,不安,并且有了懊悔之心。
他担心,那些正值青春年少的学生们,现在在做什么,将来事态平息,又会有怎样的结果——做这件事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自己将会面临的最坏、最好的结果,所以能够坦然接受一切对他的惩罚。但,他之前并没有想过必将奋起支持他的学生,教职工们,会付出何等的代价。相反,他之所以敢于这么做,并有绝对的信心达成目标,正是因为确信,学生和很大一批的教职工们,会支持他。
如今呢?
他仍然坚持自己做得对,所以才会觉得对不起那些支持他的教职工、年轻学子们。
也许,事情会闹到更可怕的地步。
到那时候呢?
杨景斌双手抱头,十指在花白的头发里使劲抓挠,纠结不安,却突然想起了他的学生,那个白白胖胖,会一些诡异非凡手段,一心只想挣大钱的温朔,在未名湖畔对他的那番话:“这次,学生教你该怎么做事……现在是九点十四分,你看好了,也给我四十八时,到时候你是死是活,再做决定!”
他能做什么?
杨景斌苦笑着摇摇头。
四十八时即将过去了,他不相信温朔能做些什么。但却不得不承认,那个狡诈聪慧的胖子,再一次成功了——杨景斌后知后觉地认为,胖子之所以那么,是怕他自寻短见,所以才会给出一个时间段的条件,让他看到一点希望。
当这个时间段过去,当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当他的理智完全恢复……
现在,让他死,他也不会去死了。
不是怕死,而是他不想,再进一步激化这起事件。内心里反而希望着,赶紧平息吧。
如果我死,可以平息事件……
我愿意,一死了结。
可惜不能。
杨景斌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感觉。
现在想想,当初校长和院长劝导他,警告他,喝斥他,胖子学生劝慰他时,他还曾冷笑着,心生孤傲决绝地要去做一件事情,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不傻,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做出惊动地的大事……杨景斌觉得自己挺幼稚,挺可笑的。
监禁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杨老师,您好。”一位穿着制服的青年男子彬彬有礼地道:“请跟我们去签个字吧。”
“做什么?”杨景斌神色平静地起身,随口问道。
“唔,例行手续,签完字我们就送您回学校。”男子微笑道。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