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良尴尬,又有些恼火地起身往外走去,皱着眉头回忆着那张即便是在签字时,都没有仔细看过的店面房租赁协议书,一时间,竟有些失魂落魄。
转让自己的店面,还必须经过管理处的同意?
周启良不信!
倒不是因为他没仔细看过协议书,所以才会一厢情愿认定不可能,而是,这几年他在京大南街见多了店铺的转让,也从未听谁家转让的时候,还需要报请管理处的批准。
从普通民众的正常观念上来讲,也不需要啊。
人家自己的店,自己的买卖,还有三个月房租才到期,这期间转让店铺,决定权就应该在人家自己的手里嘛。
周启良和绝大多数的商户却并不知道,自京大南街商业区成立至今,数年时间内每一次店铺的转让,管理处之所以没有过问干预,是基于最普通的人情观念和一份同情心——因为但凡要转让的店铺,多半是赔钱干不下去了,已经很倒霉了,管理处全然没必要再去多费一道程序,阻挠人家借转让的机会,捞回一些本钱。
反正转让与否,管理处不会承受任何损失。
但,京大南街店面房的所有权,都是京大资源集团的,所以在店面房租赁协议书中,确实有租户不能私自转让,需提前向管理处申请报批这一条规定。
这其实也合情合理。
毕竟店铺转让,理应由管理处派人检查一下店面房的情况,有没有一些墙体、门窗、主体结构受损之类的,按规定再签一式三份的协议,白纸黑字的将来有什么问题也得清。
周启良回到店里翻找出租赁协议,发现确实有这么一条规定的时候,顿时悔得捶胸顿足!
他又不是傻子,经商这么多年脑筋可谓相当活泛——栗洋从来没有接受过除了温朔以外,任何南街商户们的宴请,不收礼收钱,待人客气和善……但这次,栗洋去主动请自己吃饭,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啊。依着栗洋的为人处事风格,这次吃饭应该只是想做中间人,没想强迫自己吃亏把店铺转让给温朔。
可自己,竟然傻了吧唧的托大,把栗洋给惹恼了!
行!
你周启良牛-逼,我管理处就要依协议走程序,不同意你私自转让商铺,那么,就只能等租约到期了。
可是租约到期后,还他妈转让个屁啊!
租约都到期了,根本轮不到周启良话,南街商业区管理处有绝对权力重新招租。而且这次惹恼了栗洋,就算租约到期后,周启良想要续约,都不行!
你能怎么样?
得了!
有栗洋在后面撑腰,温朔自然而然可以不慌不忙地等着租约到期后,优先与管理处签订租赁协议,不需要多花一分钱,就可以把这间最大的店面房租下来了。
而他周启良……
本该能到手至少十万元,却因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落个分文没有不,而且店铺如果继续干三个月,还得每往里面赔钱!笼统地算一算,十几万块钱没了!
渤海渔村的包间里,酒酣耳热之际,温朔发现栗洋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抹无奈的忧虑。
对栗洋已然相当了解的温朔,立刻猜到了是什么原因。
栗洋这个人,自上任以来,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上次商户们集体抗-议房租上调的事件,结果有温朔相助,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最终栗洋既没有得罪商户们,还迅速处理平息了事态,在其履历上添了相当光彩的一笔。
而颇有些家世背-景的他,志向远大,岂会屈居在这个的管理处总经理的位置上?
调任南街商业区管理处总经理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他只干两年。
白了,就是挂职镀金。
所以,栗洋最大的希望就是这两年的履历上没有丝毫污点——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收钱不收礼不接受宴请的缘故,一来他家底殷实丰厚,不屑于贪这点儿钱,二来……
鸿鹄岂如家雀之卑?
温朔端杯和栗洋又走了一个,道:“洋哥,兄弟我有几句话想,你可不许生气啊。是这样,我觉得吧,周启良应该很快就会主动找我谈了,只要他要价不算太过分,我干脆答应他算了,没必要怄气非得让他一分钱拿不到。”
栗洋酒意渐浓,头脑却并不昏聩,听温朔这么,心里顿时一松,但面上还是刻意做出不忿的神情,轻轻哼了一声。
“哥,兄弟我是开门做生意,咱得讲究和气生财。你呢,又是管理处的一把手,不能落人话柄啊,虽然咱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屑于理会人的恶语中伤,可真被闲言碎语泼一身脏水,也挺恶心的不是?所以你消消气,只要周启良接下来识相,咱也就别在和他一般见识了,毕竟,生意人有时候看着风光,私下都有很多难处的。”
“你啊,就是心眼儿太软,太善良了。”栗洋点点头,端起酒杯和温朔走了一个,道:“行,我听你的。”
温朔喜笑颜开地点点头。
老子确实很善良,心眼儿太好,而且,老子还很聪明!
……
饭后,温朔没有去网吧,而是直接回寝室睡了一觉——先熬熬周启良的性子。
不出他所料,周启良两口子每隔十几分钟,就会到网吧里询问,温朔回来了没有。到三点多时,周启良实在是耐不住了,便打听了一下温朔住哪儿,然后直接找到了宿舍里。
结果,宿舍没开门,三点钟大家都去学院里上课了。
直到傍晚六点五十分。
温朔才蹬着三轮慢慢悠悠地从学校里出来,站在服装店门外等了许久的老板娘,眼睛一亮,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胖子,你可让嫂子好等啊,怎么才来?”
“哟,嫂子这话怎么的?”温朔故意露出还在怄气的神情,阴阳怪气地道:“我怎么敢劳您大驾啊?”
“你看看,还生你哥的气呢是吧?”
“别介,我可不敢。”
“行啦行啦……”老板娘挽住了温朔的胳膊,把他从三轮上扯下来,不由分地往服装店里拽:“你哥那个二百五,今下午让我狠狠地训了一顿,早就知道错了,这不,还被我罚在屋里不许出门丢人现眼呢。那,给嫂子一个面子,不许怄气了。”
“你看你这话的。”胖子嘿嘿讪笑:“这不是打我的脸嘛,行行行,我不生气,真不生气了。”
“不生气也不行!”老板娘把温朔拖进了服装店,笑眯眯地道:“今儿晚上,你还得陪我……”
“嗯?”温朔骇了一跳。
“死样儿!”老板娘风-骚地掐了一把胖子胳膊上的肥肉,因为调戏胖子成功而笑得凶器乱颤:“今晚上陪我,和你周哥,吃顿饭,我们两口子得好好请您,向温老板赔罪!”
温朔松了口气,随即贱贱地挑动着眉毛眨着眼道:“嫂子你真坏,我都想歪了……”
“死样吧,年纪不学好!”老板娘像个少-妇般娇笑着,脸上还飞起了一抹红晕,用指头狠狠戳了一下胖子的额头,转身扭动着腰肢肥-臀往里面走去,一边喊着:“老周啊,我把温朔兄弟请来了,快走,咱们吃饭去。”
贱笑着的胖子,心里对这位老板娘又高看了几分。
世俗社会中,女性和男性其实各有无法相比的优势,很多时候男人之间发生冲突,因为抹不开面子,所以很难调和。而这时候,聪明的女性就会站出来和稀泥,从而达成双方的和解——男人嘛,越是要面子,越不能不给女人面子,还要在女人面前大度!
而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聪明妇女,少之又少!
更多的妇女,遇到类似的事情要么闷头不吱声,不知如何是好,要么煽风点火撒泼埋怨自家男人,有意无意间激将,导致自家老爷们儿做出失去理智的行为,从而加大加重矛盾,最终却付出了更大,甚至不可挽回的惨重代价。
饭店的包间里。
老板娘笑眯眯地给自家男人和温朔倒酒,自己也倒上一杯:“来来来,先走一个!必须干了啊!”
此时再当着周启良的面,温朔已然不再如以往那般和老板娘开玩笑,漫不经心地喝下了一杯酒,神情淡然。而周启良,则是一脸憋屈,却又强笑着给温朔递了颗烟点着,自己也点上一支,犹自难抑忿忿地道:“行啦,我认栽了,兄弟你行!也可怜我开店不容易,至少把这三个月的房租给我就成……”
“咱有一一啊,周哥,嫂子。”温朔笑道:“你们的房租,是以前的价位,对吧?”
“你……”周启良面露不忿,旋即苦笑着摇摇头——形势比人强。
老板娘见状,赶紧陪着笑道:“对对对,哎呀,又不是转让给外人,不差那点儿钱。温朔,嫂子做主了,三个月依着以前的租金,你可不许再让嫂子和你周哥吃亏啊。”
“周哥。”温朔表情认真地问道:“你句实话,和王汉新之间谈的,是加价多少?”
周启良撇撇嘴,道:“三万。”
“好。”温朔点点头,道:“咱们各自让一步,房租别七万二了,算七万,加上三万块钱装修补偿……总共十万块钱,周哥,嫂子,你们同意的话,明儿咱们就到管理处签协议,怎么样?”
“啊?”
周启良两口子对视一眼,这,这……难以置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