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一名着鹅黄宫装,梳着元宝髻的大宫女从殿外走进来。
在她悄无声息的调动之下,各处伺候的宫人都多了几人。她就像是一粒投入湖中的石子,荡起了阵阵涟漪。哪怕这涟漪再细微,也打破了殿中的平静。
徐婉真敏锐的注意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转头看向庄夫人。
庄夫人面上的神色带上些严肃,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这些诰命在身的老夫人、夫人,哪个不是人精?人人都觉出了变化,却都稳如泰山,只是悄悄吩咐随身丫鬟,去将在外游玩的贵女们叫回来。
不多时,殿外陆续响起了贵女们轻巧的脚步声,三三两两的进入殿中。
这个时候唤她们回来,还是第一次。她们的眼中有着惊讶,但良好的教养让她们的行为举止仍然优雅娴静,看不出半点异常。
徐婉真在心中暗暗称赞,无论她们的秉性如何,这份教养功夫,都是数一数二。
石静芙走得有些急了,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泛起了米粒大的汗珠。还有些婴儿肥的面颊,像苹果一样红扑扑的,浑身透出少女的健康活力来。
她掏出手帕,轻轻擦了擦汗,伏在庄夫人身边轻声道:“母亲,今日我运气可好了!刚刚才到,就看到那只孔雀开了好大的屏,可惜您没去,不能亲眼见到。”言语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庄夫人笑道:“芙儿看见,就等于母亲看见一样。”
着话,跟石静玉交流了一个眼神。她们都发现了这件事的异常,定然是宫中起了什么变故。
眼下,按兵不动沉住气才是最好的选择。有什么事情,等她们出去后自然会知道。
“芙儿,你走的急了,好好歇歇。”石静玉道:“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在这殿中等着太后,别再乱跑。”
石静芙虽然年纪,但也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女子。这样不同寻常的动静,她懵懵懂懂的也察觉出几分来。当下点点头坐下来。
……
延庆宫,庆隆帝面无表情的听完禀报,道:“你去,传我口谕,将御史的弹劾奏章都收上来。叫祝光丞来见我。”
吴光启心翼翼的问道:“皇上,若是他们还跪着呢?”
“那就是不识抬举。”庆隆帝冷冷道。
吴光启心头一凛,忙领命而去。
无论太子犯了什么错,也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这帮御史是想出名想疯了吗?
庆隆帝俯过身,轻声跟肖太后交代了在端门前发生的事。
肖太后面色微变,看了一眼下方有些坐立不安的太子妃傅氏。这件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特意选在她的寿辰,这是嫌事情不够大?
“皇帝不用在意哀家。太子乃国之储君,兹事体大。”肖太后缓缓道来:“那些证据恐怕都是真的。”
庆隆帝点点头,敢在这个时候抛出来,必然是证据确凿,可一一查证的。
曹皇后就坐在庆隆帝身侧,将事情始末听了个滴水不漏。太子出事,最大的嫌疑就是她,她在心中暗暗吸气,面上仍然保持着雍容端庄。
傅氏被肖太后扫了一眼,不由得身子一抖。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直觉告诉她,恐怕有不利于她的事情发生了。
紧挨着她坐着的昭阳公主,看见动静,微微垂下眸子。事情是她一手推动的,她自然知道此时在端门前发生的事。她如今要做的,就是面对来着父皇的质疑。
齐王、楚王是待女眷进宫之后,第二批进宫的。
这也是多年来的规矩了。毕竟是肖太后的寿辰,以女眷为主。他们虽为皇子,也要避嫌讲究男女大妨。
他们二人端坐在下方,看到吴光启匆匆来去,面上不露半分惊愕,仍然谈笑自若。
其他宫妃的距离更远了些,就算察觉到动静,也不知道为何,就更加风平浪静。
庆隆帝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的神色收到眼底,对肖太后道:“母后,儿臣要失陪一阵子。”
肖太后点点头:“你且去。时辰到了哀家就去宝林苑,皇帝不必惦记。”
“皇上放心,臣妾会侍奉好太后娘娘。”曹皇后眼神清亮,含笑道。
庆隆帝看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去,快走到殿门时,回首吩咐:“齐王、楚王,你们来。”
听到他的命令,两人微微有些愕然,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起身,各自交代王妃侍奉好太后,便随着庆隆帝一道朝门外走去。
……
端门,武胜站着门前,皱眉看着跪了一地的御史。
吴光启赶到,两人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吴光启朗声道:“皇上口谕,着将弹劾奏章呈上。起。”
闻言,众御史高举双手,将奏章呈上。
跟着吴光启的泉子快步上前,将奏章俱都收下。
吴光启亲自上前,将跪在最前头的祝光丞扶起。毕竟上了年纪,跪了这半个时辰,只觉膝盖发麻。
他颤颤巍巍的就着吴光启的手起来,苦笑道:“吴总管,微臣对不起陛下。”
“有什么话,见着皇上亲口吧。”吴光启知道此人并不是闹事的性子,温言抚慰道:“皇上正等着见你。”
眼见着吴光启扶着祝光丞走远,仍跪着的众御史不免有些傻眼。
吴光启那道口谕很妙,同时让他们呈奏章和叫起。
但是,在呈上奏章前众御史哪里敢起?没想到,吴光启收了奏章只单独扶了祝光丞起身,竟然就此去了。那他们咋办?
何御史心头明镜似的,这是皇上对他们的行为不满了。
不过,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庆隆帝事母极孝,无论什么原因,他们敢在肖太后的寿辰之日弹劾,只是表达稍许不满,已是最大的宽厚。
武胜心头暗笑,他虽然是武将,但出自忠国公府的他,心头的弯弯绕绕并不比这些文臣少。
见到吴光启如此作为,哪里还不明白他是在替皇上出气?
看了眼日头,此时已快临近午时,太阳火辣起来。众御史的官袍并不轻薄,好多人的后背都逐渐被汗水浸湿。
过了半晌,眼看着差不多了,武胜道:“众御史还不起来?想抗命不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