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成荫的湖边,吹着凉意的风,湖面泛起的层层涟漪涌到岸边,轻轻的拍打着光滑的石头,出悦耳的声音,一切美得像是一幅画,虚幻得有些不真实。WwWCOM
我和他,就在画里。
而我和他,也是这幅画里唯一不灵动之处,就这么默默的站着,不知站了多久,有柳叶飘落,散落在肩头,也有风卷着水汽扑过脸颊,可我和他仍旧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掌心被风吹凉了。
然后,我感觉到那带着薄茧的手指在我的脸颊上轻轻的移动,往下滑去,移到了我的下巴,他轻轻的托着我的下巴,凑到我的眼前看着我。
我仍旧是平静的,连呼吸都没有乱。
但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却变得有些混乱,滚烫了起来,而那托着我脸颊的指尖也在微微的颤抖,不是因为不稳,而是因为一种压抑的情绪,好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翻腾,我甚至有一种错觉,那有力的手指会在下一刻就拧断我纤细的脖子。
但终究,还是没有,他慢慢的放开了我,我才轻轻的后退了一步,漫漫道:“皇上不是要去景仁宫看大皇子吗?”
“嗯。”
“民女陪皇上过去。”
“……”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像是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什么,只是气息沉重了几分,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
不一会儿到了景仁宫,那些宫女太监倒没想到皇帝会跟着来,一个个都惊愕不已的跪下迎驾,裴元灏也没有心情多什么,背着手走了进去。
这时,就听见书房那边传来了念深咯咯的笑声:“哇!写完了写完了!”
“殿下,心别摔着……”
“哈哈,我要拿去给青姨看!”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抬头就看到前面,念深又像上次一样举着一张大大的写满了字的宣纸从书房里哒哒哒的跑出来,一路跑一路喊:“青姨,青姨,我——”
话没完,他一下子看到了裴元灏,顿时吓了一大跳,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急忙走过来,心翼翼的跪拜道:“儿臣拜见父皇。”
裴元灏没话,却回头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青姨……?”
我咬了咬下唇,轻轻的道:“民女知罪。”
念深也立刻反应过来什么,急忙道:“父皇,求父皇不要怪罪青——青婴,是儿臣自己这么叫的,是——是母后的,青婴跟她是好姐妹,而且学问很好,可以教儿臣很多做人的道理,让儿臣叫她青姨的。”
裴元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笑道:“朕何时要怪她?”
念深惊喜的抬起头。
“你母后的对,她——”他又看了我一眼:“你青姨学问好,可以跟着她多学学。”
念深咧开嘴笑着:“真的吗,父皇。”
裴元灏淡淡一笑,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戏谑之意,笑道:“君无戏言,朕还打算让你的青姨去集贤殿呢。”
我的心沉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变脸色,只是微笑着道:“殿下,给皇上看看你写的东西吧。”
“哦,好。”
裴元灏看了我一眼,没什么,一把抱起了念深,微笑着道:“来,给朕看看,朕的大皇子这些都学到了什么。”
似乎他也少有这样随和的样子,念深有些受宠若惊,高兴紧张得脸涨得通红,我跟在后面,随着他们父子进了书房,水秀和杏儿也心翼翼的跟在后面侍奉,裴元灏把念深抱到桌边,让他展开那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有些稚嫩的字——是我嘱咐让念深临的弟子规。
“父皇请看。”
念深抬头看着他,像是邀功一样,也有些紧张的等待他的检阅,裴元灏看了一会儿,却轻轻的蹙了下眉。
一看到他这样,念深立刻紧张了起来。
裴元灏没话,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心神领会的上前去看,念深写的弟子规里的确还有一些错字,但比起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尤其在急就章中犯过的错,我跟他过一次,他都没有再犯,是很大的进步了。
于是我微笑着道:“殿下写得真好。只是,如果这里能写得更仔细一点,就好了。”
念深愣愣的看着我:“哪里啊?”
我指着上面的一个字,道:“弟子规,圣人训,孝悌,次谨信。这个谨字的下面,是有三笔的,殿下只写了两笔,是不是少了一点什么?”
“啊……”
“谨,就是让人为人要谨慎,做什么事都要有理有据,不可恣意妄为。写字也是一样,多一笔少一笔,那都不是那个字,也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喔……”
念深点点头,急忙自己爬上椅子,抓起笔来认认真真的写了起来,我就站在椅子边,低下头去看着他稚嫩的用笔,而裴元灏就站在我的身后,当他俯下身的时候,肩膀微微贴上了我的后背,带着炙热温度的吐息也吹在我的耳畔。
我一下子被烫到了一样,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什么也没,默默的移到了一边,这时念深已经写完了,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暗涌,转过身来举着纸拿给我们看:“父皇,青姨,这一次对了吗?”
裴元灏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谨字,笑了笑,伸手揉了一下念深的心。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笑道:“你教得很好,也不枉费朕打算任命你为集贤殿正字。”
这一次,我的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集贤正字!他这是要我去集贤殿任职了?
虽然朝不允许女子为官,但集贤殿却是例外,前朝也曾经有女大学士的先例,这并不稀奇,只是——他让我担任集贤殿正字,我要离开的话,就更难了……
念深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心情,只是高兴的看着皇帝,道:“父皇,真的吗?”
“朕不是过了吗,君无戏言。”裴元灏微笑着看着他:“你青姨做了集贤殿正字,将来也会去集贤殿看着你,你若念书不用心,朕可是要罚的。”
念深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但还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用力的点头:“儿臣知道了!”
着,他又走到我的面前,抬起脸看着我:“青姨……青姨?”他有些意外的看着我茫然的神情,牵了牵我的衣袖,道:“青姨,你怎么了?”
“……”我有些恍惚的低下头,看了看他,又看着那边的裴元灏,终于咬着牙勉强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没,没什么啊。”
裴元灏又走过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看你,怎么脸上也弄上墨了。来人——”
水秀和杏儿急忙走进来:“皇上。”
“带大皇子下去洗洗干净。”
“是,奴婢遵旨。”
完,他们俩便上前来心翼翼的带着念深下去了,书房里便又只剩下我和他。
这一次的气氛,越的沉重了起来。
我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什么,只沉默的走过去收拾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他也无声的走过来,就站在我的身后,和刚刚的距离一样,只要稍微动一动,就能贴上背后这具温热的身体。
我索性站在书桌边,不动。
他却也不生气,甚至能感觉到他开口的时候带着的一点淡淡的笑意,在我耳边低声道:“还有些事,朕要跟你商量。”
商量……
这倒是皇帝不会用的词,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
“之前还有消息传过来,傅八岱入京的路上,在浺州遇袭。”
“什么?!”我大吃一惊,急忙道:“那他——”
“人没事。”
“……”我的心都要跳出胸口了,听人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太——太好了。”
裴元灏的声音有些冷:“看来,有些人并不希望他入京。”
这是自然的,皇帝希望他入京,自然会有人不希望他入京,这样一个大儒入朝为官,对下的学生有多大的影响,实在难以估量,那些学子们本来就是将来的一大助力,但到底助谁,也可能就决定着中原大地未来的战与和。
我轻轻道:“不过,他既然答应了皇上,就算路上再难,他也一定会来的。”
裴元灏道:“朕也知道,召他入京,也实在难为了他。”
“……”
“所以,朕想以大礼待他。”
“……大礼?”
我转过身看着裴元灏——当然,我不会以为他是纯粹的敬重傅八岱,有人袭击傅八岱,这件事想必瞒不过人,而皇帝却以大礼待他,这更是做给下读书人的一个态度。
他果然不会放弃每一个机会。
裴元灏道:“朕原想让百官相迎,不过他到底还没有接受册封,是民非官,让百官相迎不合礼制,所以朕想以古礼迎他。不过,自从皇族入关之后,很多过去的古礼都已经荒废,听西川还在沿用一些古礼,朕想知道,西川人礼遇这样的大儒,会用何古礼?”
我想了想,道:“远迎。”
“远迎?”
“对,”我点点头,道:“现在的人常‘有失远迎’,就是因为这个古礼已经荒废了。皇上若要以大礼待他,就要离开皇城,到远的地方去迎接。这样,既不会不合礼制,又向他,和下读书人表达了皇上求贤若渴,礼贤下士。”
他沉思了一番,点头:“嗯。那朕可以让人去准备了。”
着,他又抬头看着我,微微一笑:“到时候,你陪朕,和念深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