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瀚海。 Ww WCOM
孤岛,离人。
当我和韩子桐守着一堆的篝火,看着半干的柴火在火堆中慢慢的烘干,燃烧,腾起的青烟直上云霄,最终消失在满星河中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场景。
风,卷着海沙和水沫吹来,眼看着那篝火被吹得几乎舔着地面,就快要熄灭了,我急忙伸手拉了一下已经在点着脑袋打瞌睡的韩子桐,轻声道:“来,坐过来一点。我们挡着风,免得火熄了。”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还有些朦胧,却像个孩子一样听话,双手撑着地面,慢慢的挪到我身边来靠着我。
我们身上的衣服都还没干,后背这样被风吹着,其实冷得直哆嗦,但这堆篝火却是我花费了将近半个时辰,失败了无数次,甚至连掌心都磨破了,才从一块枯木上钻出来的,这样珍贵的火种,对现在的我们来,无异于生命之源了,就算再冷一些,也不能让它熄灭。
同样被我视为生命之源的,还有离我们不过几步,从地底下冒出来,还在咕嘟咕嘟响着的一处泉眼。
我低头,看了看靠在我身边的韩子桐。
她的脸色之前还很苍白,但因为喝了些水,又吃了两条我抓来烤熟的鱼,也或许,只是因为篝火照耀的缘故,终于看得到一点红润。
在好不容易找到这处泉眼,又生起了篝火之后,情绪几乎崩溃的她才终于平静下来,满足了最基本的生存的**之后,人才终于能安抚自己的情绪,找回自己的理智,可她现在褪去王女的身份,摈弃和我对立的态度,就跟之前我和裴元修所的那样,不过一颗赤子之心,一个还没长大的姑娘罢了。
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平时与我对视,她一定会不耐烦的别开目光,但这个时候,她却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甚至有些傻乎乎的,半晌,才道:“我们明该怎么办?”
我柔声道:“明,我们再往里面走走,看看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不就是个没人烟的岛吗?”
她着,我明显的感到,靠着我的那冰凉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看来,绝望的情绪仍然没有抛弃她。
其实,我又何尝没有绝望,尤其在我意识到,可能再也见不到离儿的时候,我几乎也已经陷入了崩溃的情绪里。只是,幸好,老让韩子桐也漂到了这座岛上。
需要照顾她的情绪,我反而先要安慰自己。
活下来,就是一切的希望!
想到这里,我对她道:“有没有人烟,看过才知道。而且这里,应该是舟山以东。”
“你怎么知道?”
“之前听那些船工闲聊的时候,我听他们起过,这边的岛屿很多,暗礁也很多。我们的船之所以会沉,是因为船底坏了,很可能就是因为触礁。而原本我们的航线不会走这里的,应该是被暴风吹着偏离过来,才会触礁的。”
她看了我一会儿,用不知是赞赏还是讥讽的口气淡淡道:“你懂得到多。”
“也不是懂,我猜的。”
“你懂的是不少啊,在湿土下面找泉眼的是你,取火种的也是你。”她轻轻的道:“我就什么都不会,像个废物。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现在只怕已经死了。”
我道:“你是江夏王的王女,从锦衣玉食的,不会这些也不是怪事啊。”
“可你不是西川大姐吗?为什么你会?”
她看着我,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她道:“是不是因为,红颜楼啊?”
“……”
我微微的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我道:“元修告诉你的?”
“嗯。”
“他连这个都跟你了,他还什么了吗?”
“其实他得不多,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意思?”
“他是想告诉我,你是个足以匹配他的女人,让我不要对你有敌意。”
虽然是这样的环境,我也忍不住淡淡的笑了一下,却见她像是受到了冒犯似得,坐直了身子,冷冷道:“其实,他也大可不必这样,我没有半点兴趣,要跟你为敌。”
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不过看过之后,自己也忍不住在心底轻叹了一下——的确,她得没错,即使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要人杀我,可从头到尾,她的敌意和杀机,都不是为了她自己。
而是为了她的姐姐,那个病弱的,让谁都想要好好呵护她的女人。
其实,生命中有那样一个人存在,未必不是好事。
这一生,若有一个令自己可思可想,可疼可爱之人,也许对对方来未必是一件好事,但对自己来,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想到这里,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引得她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着她,道:“那,他还跟你什么了吗?”
她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却慢慢的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才淡淡的了一句:“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特别的。”
完,她闭上了眼睛。
我看了她一会儿,听着海风在耳边呼啸着,终于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这个夜晚,我睡得极不安稳。
倒不是别的,只是因为生存的压力,几乎每半个时辰我就会醒一次,安静的听听周围有没有野兽的声音,给火堆里加一些柴火,整整一夜,我都提着一颗心。
奇怪的是,原本心情最低落,精神也最崩溃的韩子桐却似乎睡得很好,她靠在我的身后,衣裳已经被烘干了,甚至有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还有她绵长的呼吸声,和海浪声一起在耳边回响着。
我不知道,她又是为何会有这样的安心,甚至,睡梦中的她,唇角还带上了淡淡的,近乎笑意的弧度。
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真的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吧。
命运,却让她经历了太多。
只是这样的安逸也持续不了多久,第二早上,我们就要面对新的问题了,毕竟,生存,尤其两个人在一个荒岛上的生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照旧在浅滩处抓了两条鱼,烤了吃了,就着泉眼喝足了水,然后留下火种,便和她一起,拔出靴子里的匕,朝着这个岛屿的中央走去。
这个岛屿,我站在沙滩上目测了一下,应该方圆不算大,但这个大是就岛屿而言的,对于两个人来,就绝对不算了,岛上生长着茂密的灌木丛,幸而都不太高,岛的中央有几座高山,连绵起伏着,有些像骆驼的样子,至于山上有什么,山的另一边有什么,就需要我们自己去看了。
我们拿着匕,一路挥舞着,砍掉了不少荆棘,勉强开出一条路来,但走出一段路之后,衣裙却已经被撕裂得不成样子,她的鞋原本就泡了水,没走一会儿粗糙的石路便裂开来,露出了雪白的脚趾,不一会儿就被磨破了。
她先还倔强着,咬着牙不肯开口,但我听着她的呼吸有些不对,回头看时,她的整只脚已经被染红了。
我急忙停了下来,道:“我们休息一下吧。”
完,扶着她坐到一边的石头上,上面也满是泥土和草屑,这个时候竟也顾不得了,连擦都没擦一下便直接坐了下去。我心的撕下了内裙的一条布料,擦去伤口里的泥沙,然后给她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我看到她脚趾头开裂的样子,血肉模糊的,应该很痛,可给她包扎的时候,却一点也没听到她喊痛。
直到给她包好之后,才听见吧嗒一声。
一滴水珠落了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溅起了一朵晶莹的水花。
我抬头看着她,只见她苍白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
我看着她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去,轻轻的用手背抹了一下她的眼角。
她甚至也没有哭,只是这样静静的落泪,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甚至连脸色和眼神都柔和了。她抬眼看着我,轻轻的道:“岳青婴。”
“嗯?”
“你,我们两个什么时候会死?”
我微微一震,没想到会有人这样平静的,来谈论自己的生死。
和之前她那种近乎崩溃的恐惧,和昨夜在睡梦中露出的浅浅笑意,又仿佛换了一个人。
不过,我多少也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想了许久之后,我慢慢的道:“我们两,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
她着,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我们两离开海滩已经有一段路了,但离岛屿中央的大山还有很长的距离,甚至,我们两身处在这样一片荆棘和绿林丛中,就像是当初我们的船队身处在大海当中一样。
人,面对自然的时候,原本就是最渺,最无力的。
她道:“我们两什么都没有,怎么在这个岛上生存?”
我平静的道:“从昨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吧。我们都能活下来,就把将来的日子,照着这几个时辰这样过,我们就活下去了。”
她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我:“你怎么就那么放心?”
“……”
“你不担心离儿吗?”
“……”
“万一你在这里死了……”
她的话没完,我已经淡淡的,甚至带着一点笑意的打断了她:“我就是因为想到,也许我会在这里死,所以反倒放心了。”
她皱紧了眉头:“什么意思?”
“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想办法回去,去找离儿。如果我死了……”我轻叹了口气,淡淡道:“那事情就简单了。如果我死了,我就要投胎去做别人的女儿,将来,再做别人的母亲。她再生什么事,且不与我有没有关系,我连知道都不会知道了。”
“……”
我抬头看着她,道:“人死如灯灭。”
不知是我这句话的冷酷,还是眼瞳中的狠戾,让她微微战栗了一下。
她的声音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你,你真的不担心她?”
我摇了摇头,苦笑:“怎么可能不担心。”
“那你——”
“我只是,不能让对她的担心,在这个时候就击垮我。我要活下来,去找到她!”
完,我挥动着手中的匕,又将前面一大片繁乱的枝叶割开,露出了下面怪石嶙峋的路面。
幸好,我和她都出身大家,我们这样家族的女孩子几乎都会有这样的习惯,就是只要外出上路,都会在靴子里藏一把匕,好听一些是为了防身保命,难听一点,世道太乱,难保不会遇上什么,身为大家闺秀不能活着受辱,必要的时候,要知道怎么死。
只是现在,还不到我们死的时候。
看着我奋力的在前面开路,韩子桐咬咬牙,也跟了上来,她走在我的身后,一边帮我劈开那些枝叶,一边道:“可是,就算我们两这样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这个岛上荒无人烟,到最后,不也是一死。”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平静的道:“我们会有机会回去的。”
“哦?”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机会?”
我平静的道:“我们出海这么久了,一个月不会去,两个月不会,难道一两年了,还不回去吗?”
“……”
“元修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可是——”
“对,大海这么大,也有可能他根本找不到我们,就算他找不到这里,但也有别的人,会找到这里。”
“什么人?”
前面一丛满是针刺的荆棘横在路中央,我撕下一条已经快要碎裂的衣衫裹在手上,然后挥舞着匕奋力的左劈右砍,那荆棘丛立刻被我砍得稀烂,却也有一些尖利的针刺,扎进了我的手里,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我狠狠的劈砍着,道:“这里,是在舟山附近。”
“……”
“我们出海的事,朝廷一定知道。”
“……”
“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听到这话,韩子桐停了下来,看了我一会儿,她突然道:“你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