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一直都在保护我,用各种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办法,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也要保护我,他也不会不知道,他给我的是这个扳指,而我给回他的是什么。
扳指,只是一个东西而已,碎了还能再造,可我给他的东西,若真的碎了,就什么都不会再有了。
他真的忍心这样对我?
可是,我又记得那知道他离开了西山书院之后,卫阳的话,父兄惨死,这种深仇大恨摆在眼前,他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他真的没有任何的反应,那看起来像个圣人,但实际上是个畜生。
如果,莫铁衣真的告诉了他当年的真相;如果,当年的真相,就是我的父亲下令刺杀了他的父亲,他的愤怒,我也可以想象得到。
所以,他这样对我……
我也无话可。
只是,他真的会这样对我吗?
就算知道了我们之间有了无法解开的仇恨,就算知道,我隐瞒了那么多年他的身世,他真的会将怒意撒到我身上?
我又想起了那一,他将这枚红玉扳指送到我面前来的时候,那温柔的微笑和眼神,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他对我——
“现在,我就是你的人了。”
“轻盈,如果我再做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可以把我赶走,把我身无分文的赶出去,让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我,我是不会再离开你了。”
……
话是可以骗人的,可是人的笑容和眼神,怎么可能骗人呢?
他这些话的时候,那么认真。
怎么会是假的呢?
如果真的是假的,怎么会假得那么真呢?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过,脑子里各种各样诡异的猜测和可能在不断的冒头,一个刚刚消失,另一个又涌现在眼前,接连不断的冲击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月光下,我的脸色煞白,整个人就像失掉了魂魄一样。
最后,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问题,在反反复复的叩问着,似乎是在问他,但更像是在问我自己——
他,真的会这样对我吗?
就在这时,刘漓走到了我的身边,她正要开口什么,我已经回过头去看着她,她愣了一下,原本要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看着我慢慢的伸手进了怀里,将那个扳指拿了出来。
因为贴近胸口放着,还带着我的体温,这个时候躺在手心里,被月光一照,透出了一种异样的,温润的光泽。
刘漓的呼吸都紧绷了一下。
“这就是——”
“这就是他给我的那个扳指。”
“……”
“也是他的承诺。”
“……”
“如果他真的要拿回去,我也——我也会给。”
完,我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倒是刘漓犹豫的看着我:“你真的要给他?”
我道:“这是他给我的,如果他真的要要回去,我也不能不的。”
“……”
“如果是他需要的话——我当然,会全力的支持他。”
看着我微笑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刘漓反倒有一点不悦,她迟疑着,还是伸手拿走了那只扳指,然后看着我,神情复杂的道:“得好像,你没有选择一样。”
我苦笑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的人生经常走到这样的境地,不管怎么选择,都只有一条出路。”
她看着我的眼睛:“你觉得,我弟弟,是你的那条路吗?”
我也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道:“是。”
她低头看了看那个扳指:“这样也是?”
“……”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笑了一下:“如果我,我相信他呢?”
“可是,颜轻盈,我并不愿意相信你。”
“……”
“你你愿意相信轻寒,可是你是怎么对他的?”
“……”
“你早就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可你一个字都没有;我的父兄死在谁的手上,你心里恐怕也早就知道了,但你也一直瞒着我们。”
她越,我的心情越沉重,刘漓这个人很难被激起什么感情,她从来都是淡淡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有过太多的苦痛,这一次,她这些话,倒是带着我从未感到过的愤怒,似乎也是她感情最激烈的一次。
她道:“颜轻盈,我知道你到现在还在隐瞒着一些事,到底刺杀我父亲的命令是谁下达的,你心里恐怕也很清楚。”
“……”
“你以为,这样的话,你和轻寒,还能在一起吗?”
“……”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母亲,她对裴冀,未必无情,但因为国破家亡的仇恨,因为“志士不饮盗泉之水”,他们两个人终究没能在一起;如果我和轻寒之间,真的有那样的仇恨在,我们两的感情,就像是被冠以“盗泉”之名的水。
还喝得下去吗?
我长久的沉默着,看着她,苦涩的道:“我也不知道。”
“……”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
我看着她的眼睛,涩然道:“也许我的路,就真的到头了吧。”
听到我的这句话,她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没有话,像是还在想着我这句话的意思,而我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月色,夜已经深了,我轻声道:“你不是要离开去找他吗?”
“……”
“去吧,早一点去找到他。”
“……”
“如果他真的需要这个扳指,早一点找到他,早一点给他,他就能做完他想要做的事。”
“……”
“然后,你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
“不管怎么样,让他来,至少再要见我一面才好。”
刘漓看着我的脸上,沉默得近乎决绝的表情,一时间也不出话来,而这个时候,灵芝已经带着裴念匀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显然也是之前一直跟随保护他们的侍从。
念匀被灵芝牵着一只手走出来,倒是一眼就看见了我,那张胖嘟嘟的脸上有了一些反应,伸手指着我:“哎……”
灵芝道:“殿下,那是颜大姐。”
完,念匀便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我,虽然没什么话,也没有任何表情,但相处了几次下来,我也已经明白,这是他示好,或者对一个人有好感的表现了。
于是,我半蹲下身子,微笑着对他道:“殿下又要离开了。”
“……”
“真可以,还以为可以跟殿下再好好的聚一聚。”
他望着我好一会儿,没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的眼角点了一下。
一点湿润的感觉传来,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凝着一滴泪在那里,没有流下来,连自己都忘了。
却被他那么敏锐的捕捉到,他低头看着自己食指上的一点湿润,想了一会儿,含进嘴里。
“哎!”
我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刘漓走过来,凝神看了念匀很久,才道:“我们该走了,念匀,走。”
她一边,一边牵着念匀的手朝着另一边的石阶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我,道:“我会跟轻寒,你在这里等他。他来不来,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我站直了身子,淡淡的一笑:“嗯。”
很快,她便带着灵芝,还有那几个侍从离开了。
他们走得那么急,我多少也能感觉到,轻寒面临的事情也一定很着急,不然刘漓也不会问我要了这个扳指之后那么快的离开,只是现在,他到底要做什么,似乎有些轮不到我去管了。
我站在村口,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过了好一会儿,素素才走到我身后,轻声道:“大姐,晚上风凉,你不要站在这个风口上,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嗯。”
她扶着我回了那个房子,正好这个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被莫铁衣换好了药,大概刚刚又出了不少的血,我一进房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再看床边的地上,也堆了不少染血的纱布,那红色非常的刺眼。
几个人站在床边,对那老人道:“村长,已经弄好了。”
老人家住着拐杖坐在一旁的板凳上,这个时候起身过去看了看,然后道:“好了,没事了,你们都可以去休息了。”
那几个人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回头看着一直站在房间一角的杜炎,又看了看刚刚走进来的我和素素,迟疑着道:“村长,他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到我们村子里来?”
“村长,可不能再胡乱的收留陌生人了。”
“是啊,之前收留的那些人,看看现在都闹出多大的事了。”
“咱们村子以前好好的,每次一来陌生人,就要出事,村长,你可千万要留神一些啊。”
那个老人家拄着拐杖听着他们的话,倒也并不生气,只默默的道:“我都知道。”
大家看他这样,也不好再什么,便只能退出去了。
我站在旁边,等到他们都离开之后,便转过头去看向那位老人家,他这才招呼了家中的一个丫头去烧水沏茶,然后慢慢的走回到桌边坐下,对我道:“颜姐先请坐吧,来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好好的招呼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