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我喜欢管闲事吧。”
铁骑王平静的看着我，眼中的光芒越发锐利了起来：“一百多年前的闲事？”
我一直以为，能征善战的人通常直来直去，不会绕太多的弯子，但我却忘了，能将兵家诡道运用得纯熟的人，不会是个蠢人。
他也没有那么好糊弄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笑着道：“好吧，这件事对别人来是闲事，但对我来，可能不算闲事。”
铁骑王目光炯炯的看着我。
我道：“因为，当初的陇西军，可能跟我的先祖有些关系。”
“什么？”
铁骑王立刻皱起了眉头：“跟你的先祖？他们难道不是——”
话到一半，他就停了下来，猛地抽了一口气：“你，你是——”
我微笑着看着他。
“……”
铁骑王紧盯着我，沉默了许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原来，是本王有眼不识泰山了。”
这件事他们不知道，但也算不上秘密，如果有心人要去打探，还是能打探的出来的，我索性照实了，平静的笑道：“哪里是什么泰山，不过是泰山崩塌之后，风雨侵蚀多年留下的一个土包罢了，现在，谁人都可以踏一脚。出来，也是给先祖抹黑了。”
铁骑王看着，摇头道：“颜姐这样的人，不会给任何的亲人抹黑。”
我淡淡的笑了笑。
沉默了一下之后，铁骑王才又回到了刚刚的话题，他道：“颜姐想要知道陇西军的什么事？”
“他们是如何覆灭的，你们知道吗？”
铁骑王连想都没想就立刻摇了一下头，才道：“这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就算在当年都是一个谜，我的爷爷曾经在我时候提起过这件事，他也只是惋惜。”
“哦……”
我也并不以为自己可以真的得到真相，有的时候，一些事情并不是仅凭着强烈的愿望就能达成，一个百年前的谜团，能了解和靠近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那，陇西军可有幸存者？”
铁骑王抬头看了我一眼。
“颜姐认为，陇西军是有幸存者的？”
“不是我的认为，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
“或者，也是我的希望吧。这样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那样一位统帅，若全军覆灭，一丝血脉不存，未免让人惋惜。”
铁骑王没有什么，但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只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啊，这样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那样一位统帅，若真的一点血脉都没有留下来，的确让人惋惜。”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又：“除此之外，颜姐还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还有一个。”
“也是关于陇西军的？”
“不，是关于——裴家的。”
“……”
我平静的抬起头来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也一直觉得奇怪，草原上的八大王，那样强大的势力，为什么最后占领中原的，是裴家的人？”
“……”
“他们并不属于八大王的任何一支，甚至——他们的姓氏，也不是草原上的人的姓氏。”
“……”
“为什么是他们？”
“……”
铁骑王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到他的眼中有许多东西在碰撞，似乎不仅仅是我在问他，他也有很多东西要问我，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只道：“这件事若要起来，话就长了。”
“我愿意洗耳恭听。”
“好罢，”他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裳，又慢慢的坐回到那张床的床沿上，两只手平放在膝盖上，但是这一次，他比起刚刚没有那么多的镇定，我反倒感觉他用掌心摩挲了一下膝盖，然后道：“颜姐也知道，草原非常的辽阔，但地广人稀。而且，我们的人民习惯了在这样广阔的地方牧马放羊，逐水草而居，这是我们千百年来形成的习惯。”
“就跟南人耕种纺织一样。”
“不错，”他点点头：“要去占领一个地方很容易，但要改变自己生活的方式，我想颜姐很明白，这是不容易的。”
“……”
“所以，有的时候，他们宁肯掠夺。”
我知道他的“他们”是谁。
当初东州城大战，洛什不是没有南下并吞中原的想法，虽然后来因为黄霸的出现而改变，但我想，从更深层的原因来，他应该也会有意识到，草原都已经地广人稀，他如何再去占领同样广阔的中原大地，如何统辖这么大的地方？
中原对他们而言，食之无肉，弃之可惜。
所以，才跟裴元修合作。
我想了想，道：“容我题外插一句，如果是你执掌胜京，你会如何处理对中原的关系？”
铁骑王哈哈一笑：“颜姐可以明确的问我，会不会掠夺，会不会继续跟中原打下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会吗？”
铁骑王道：“本王这半辈子都是在马背上过的，但是，不代表我做什么都要在马背上。我们的族人习惯的牧马放羊，那是我们的财富；南人勤于耕种，会制盐炼铁，那是你们的财富，以财富易财富，这才是生财之道。”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我似笑非笑的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铁骑王除了骁勇善战之外，也是个商人。”
铁骑王淡淡的道：“马可以骑一辈子，但仗，不能打一辈子。”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虽然，这只是一句题外话，但我却隐隐觉得，也许他给出的答案，是我所得到的，最珍贵的一件东西。
他道：“题外话完了，颜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道：“有，我想要问裴家的人的来历。”
铁骑王似乎并不意外这个问题，我甚至感觉到，从刚刚的谈话开始，他就在等着这个问题，可是当我真正问出口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
我一字一字的道：“裴家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们为什么要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