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该从马车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身姿挺拔的刘裕。
叔侄相对……
倘若还有人怀疑刘裕是刻意冒充浣风楼少主,这会儿看到这叔侄二人的相貌,也不敢再怀疑什么了。
甚至是刘该乍见刘裕时,还愣了愣。依稀之间,恍若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心里顿时一沉,一时忘了反应。
便是这片刻的愣怔,就等待车中的锦皱起了眉,“怎么了?”
她的声音轻不轻,重不重,倒让刘该顺利惊醒,那微微僵硬的神情,也在瞬间恢复如常。他的目光不经意地从程玉莹身上扫过,又落回到刘裕身上。
适才堆出一抹惊喜之色,朗朗笑道:“裕儿,果然是你!”
刘裕尚不及反应,站在他身侧的程玉莹嘴角却已微微抽搐了起来。纵然她感觉得到刘该师叔的这份惊喜并非出于本心,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师叔,是我。我回来了。”刘裕谦和的笑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思却飘到了他身后的马车中。
如果他刚刚没有听错,马车里传出的那道女声,显然是锦的。
纵然如此,他也没有错过刘该眼里一闪而逝的不自然。离家五年,他已经不是初涉人世的少年,尽管刘该刚才的奇怪神色叫他心生异样,却也只当没有看到。
直到刘该侧身让出位置,看到他自身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将挡了视线的车帘挑开,露出那张熟悉面孔。
他脸上的笑意适才有了几分真意。
“你来了。”他迎了上去,并朝着锦伸出手臂。
冲着他这份体贴,锦莞尔一笑,扶着他的手臂从马车上下来。
两人神色和动作皆是自然而然,这份熟练又很是理所当然。两人不觉得有什么,倒叫身边的人看在眼底,神色各异。
刘该本就暗自揣测着两人关系,此番便有些了然于色。他突尔又想到什么,回头朝程玉莹看过去。
便见程玉莹目光怔怔,脸色也微微的僵了。
他默默的又将视线收了回来,嘴角边很快勾起了一记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裕儿离家这些年,你母亲甚是挂念你。你突然回来,怎么预先连封书信也没有?我也刚刚才得到消息,这才赶回来。如果你母亲知道你回来,一定很高兴。”
竟是闭口不提刘裕被阻在门外之事……
锦见他这么干脆的就撇清干系,心里冷笑了一声,并不多言,只朝着刘裕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以寻常,意味之深。刘裕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只是讪讪笑了笑,“师叔莫怪,只因事出突然,我也是临时起意归家。却不想,离家太久,浣风楼变化太大,师弟们都已经不识得我这个师兄了。”
刘该神色如常地答道:“浣风楼这些年的变化的确很大,楼中也招收了不少的新弟子。你离家五年,他们不认得你,也是自然。倘若事先得知你欲归来的消息,便不会有这么多误会了。”
“师叔的是……”刘裕垂下头轻声应道,声音如常,却让人看不清神情。
这会儿程玉莹也已经回过神来,脸上虽然依旧有些不太自然,却在听了刘该的话后,冷哼一声。
“若是裕师兄事先来信,我们心中固然欢喜,却也要担心他路途不顺了吧!”
她语气尖锐,顿时吸了锦的注意。先前在马车上,她便看到刘裕身侧女子与他状似亲密,这会听闻她言语间对刘裕的维护,心道:难得浣风楼中还有这样头脑清晰,明事理的人。
待她抬眼看过去,发现程玉莹正悄悄打量着自己。见她看过来,她的视线却飞快地移开了。
刘该朗声一笑,却并不接话,“裕儿啊,你瞅你这个师妹,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啊。”
提到师妹,刘裕面上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微微垂着头,向锦介绍道:“这是师妹玉莹,与我情同兄妹。”
锦含笑点头,眼见程玉莹双眼微微一闪,因他这句话,一下子白了脸色。她便明白了,这“情同兄妹”怕也只有刘裕这般认为吧。
“快别站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刘该见他们的注意力被自己成功转移,心中大定,只当没有看到这些细微的动作,率先迈步朝里面走去。
刘裕立即扶住锦的手臂,“我带你去见母亲。”罢,也领着锦往里面走。
他在浣风楼外徘徊这么久,几次受阻。眼下终于踏进来,心中颇为感慨。那种有家归不得的滋味,更是难以言明,多少又有些近乡情怯的心思,一时也顾不上其它。
紧随她脚步的锦一边打量着这浣风楼,一边留心注意着身后程玉莹的举动。
自锦出现的那一刻,刘裕的目光便只放在她身上,两人之间仿若无法再插入第三人。女子的直觉让她深感危机,心里又酸又涩,难受极了。
再听到那“情同兄妹”四个字,她又有什么不明白了。她强忍着心里的酸味,待他们转身时,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脸色也在瞬间变得煞白。
眼见他们越走越远,隔着一层水雾,望着那道她殷殷期盼了五年的背影,她……好不甘心。
刘裕现在满心都是终于得偿所愿的踏实感,与即将见到继母和幼弟的喜悦,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师妹并没有跟上来。
锦自然也不会提醒他。
青梅竹马的师兄妹,他们之间“情同兄妹”,她并不能全然的相信,况且程玉莹的表现已明了一切。
不管怎么样,刘裕已经是他的驸马,以她的身份,自然不会与她人共侍一夫。刘裕没有那个心思最好,即将是有,他们也不会再有可能。
尽早认清现实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便朝刘裕又靠近了一些,刘裕十分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举止间更显亲密了。
他们很快走过了两道守望台,身影在正门内渐渐消失。目送他们越走越远,终于再也看不见了,程玉莹突然抬手拭去眼泪,倔强地抬了抬头,终于还是迈出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