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书并送到刘进面前,刘进打开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羊皮上的文字,歪歪扭扭,如同蝌蚪一般,叫人看的头皮发麻。
“使者还请解释一下”刘进轻声问道,张越自是在旁,充当着翻译,将刘进的意思告诉婆苏提。
婆苏提听完,恭敬的一鞠躬,然后取回国书,捧在手中,对刘进抚胸一拜,犹豫了一下,才念道“月氏王向伟大的东方主人、长城之内的主宰、丝绸的创造者,至高无上的汉国皇帝致敬三十六年前,承蒙伟大的皇帝陛下厚爱,派遣使者来我国访问,现在,月氏王派遣使者婆苏提回访伟大的汉国,向皇帝陛下致以崇高敬意,并托使者婆苏提向皇帝陛下奉上宾的宝玉、奄蔡的玉珠、沩水的玛瑙,作为薄礼,希望皇帝陛下不要嫌弃,此外,三十六年前,皇帝陛下派遣使者来到月氏,请求与月氏建立盟约,共同打击残暴、无道的匈奴一事,月氏经过商议与思考,深深的感觉到皇帝陛下当年的眼光是何等的深远与英明,因此决定响应陛下的号召,出兵打击匈奴这个世界的毒瘤,若是皇帝陛下能够同意月氏人的请求,那么月氏上下都愿意参与这一伟大事业,并发誓除非匈奴灭亡,否则月氏的军队绝不会停下来”
张越一边听,一边将之翻译给刘进,同时嘴角冷笑不已,满是嘲讽
他现在终于相信了那个传说与三哥越近,越容易脑残
这不,月氏人不就是典型吗
摆脱,现在是你们请求大汉帝国参与战争,而不是汉家请求月氏人参与战争
你们用词要不要这么嚣张
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实际上现在是月氏人在按着匈奴人爆锤,汉家想要参与到其中呢
而且,就这样的内容,张越都感觉,恐怕是婆苏提小心谨慎的重新选择了措辞的缘故
这种蜜汁自信,让张越不得不感慨“难怪一代又一代的征服者,在进入印度次大陆后,都变得诡异起来了”
仔细想想,三哥的魅力,确实是无人可敌啊
张越就记得,在后世好像三哥那边连基友教和绿绿都被划分出了种姓
让人不得不怀疑,三哥是不是有降职光环的被动
所以,区区月氏被三哥影响、同化,不足为奇
但刘进却是微微皱眉,感觉很不舒服。
还好他定力不错,强行忍了下来。
却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只是点点头,道“贵主的意思,孤会转达给皇祖父”
至于传回长安,月氏人被长安公卿士大夫嘲笑成什么样子,刘进却是不管了。
反正,这年头哗众取宠者有之,装模作样者有之,也不差一个月氏人表演小丑的戏码了。
婆苏提却是有些心急的问道“尊敬的殿下,贵国什么时候能给答复呢”
刘进听完张越的翻译,顿时笑了起来“此我国内政也,贵使便不必操心了”
心中忍不住讽刺了起来“什么玩意也敢指挥中国行事,也配教导中国做事”
要不是顾忌外交礼仪,害怕在史书上留下一个不好的名声,刘进都想要逐客了。
同时,刘进忍不住想起了他所见的月氏疆域。
自沩水向东西延伸,从蓝市城向南北扩张,其疆域不下中国内郡本土之广袤。
如此广大的土地与国家,却是由月氏这等无胆无识之辈所占。
刘进为其土地上的百姓与人民,深感悲哀。
无圣人之教,礼仪尊卑之化也就罢了。
恐怕,还得受种种粗鄙之法所制,为这等小人居尊。
一念及此,刘进心中自然而然,生起了拯救其百姓、人民于水火之中的想法。
于是,他忍不住起身,看向婆苏提,道“使者一路辛苦,孤备了些浊酒淡茶,还请使者不要嫌弃”
于是,便让人将婆苏提一行,请入席中就坐,同时命人传来胡姬歌舞,送上酒肉茶饭。
而刘进则趁着月氏使团的注意力都被歌舞酒肉所吸引的时候,将张越叫到身边,问道“以卿观之,月氏者如何”
“臣观月氏,如见昔年夜郎王甚至不如夜郎王多矣”张越轻声道“不管如何,月氏人连我大汉虚实、内情都未了解,便遣使而来,足见其国家君臣何等无能”
“夜郎王当年问汉使,汉与夜郎孰大其实不过夸张而言,哗众取宠,以邀其名罢了”
夜郎自大这个典故,其实细细掰开来研究后,你会发现,那位夜郎王其实是故意那么问的。
而且,他必然仔细研究过汉家正治生态与汉室实力,然后别出心裁,另辟蹊跷,借此出位之语,成功的博得了汉家上下关注。
然后,夜郎王成为了西南诸国之中与滇王一样,少数的受汉天子册封,拥有爵位,并且有权力入朝长安,朝觐天子的属国国王。
所以,当年的夜郎王,其实就像后世的网红们一样,不过是在利用出格的言论与行为博眼球。
他做的非常成功
至少,在汉家君臣眼中,夜郎从那以后就成为西南诸国之中的特殊存在。
而非那些连名字都没人记得的小国。
但现在的月氏人却不是这样的。
这从国书内容就能看出来,他们甚至可能完全没有仔细对大汉帝国做过调研,就依照过去的经验,匆匆派出使团。
于是,无论是国书还是使者,统统犯了汉家的忌讳
这在外交上,乃是大忌
见微知著,如此重要的外交仪式,在文字、程序与准备上都出了这么大篓子。
可以想象,月氏人在其他方面,该有多么莽撞了
讲真,那也就是在沩水,在中亚与南亚,四无强敌,遂使月氏称霸。
这要换了东亚怪物房,或者如今欧罗巴的斗兽场,月氏人能不能活过三章都是一个问题
所以,月氏人当年被匈奴人像撵鸭子一样撵走,不是没有原因的。
刘进点点头,对张越道“如此之主,却治数千里之土,为万乘之君,孤实为月氏百姓憾之”
张越笑道“或许,月氏黎庶,早已久盼有德之君,贤明之主,拯其水火,救其于危难呢”
刘进深以为然。
乌孙王都赤谷城。
冰冷的寒风,从城外吹进来,寒意席卷了整个城市。
曾经喧哗的、狂热的情绪,都随着这寒风冷却下来。
“夫人”刚刚从前线,昼夜不眠,疾驰而归的一个乌孙贵族,跪在了一位雍容华贵,身着着汉家仕女衣冠的贵妇身前“昆莫请夫人立刻前往汉朝,向汉朝求救”
说着,这贵族就重重的磕头,哭着道“若再不快一点的话,乌孙灭亡恐怕只在旦夕”
“发生什么事情了”贵妇走到此人跟前,问道“不要急,慢点说”
这贵族磕头道“昆莫为匈奴摄政王李陵所设计,兵败药杀水,如今匈奴已无须再提防我军,可全力攻取贵山城”
“若贵山城失陷”他哭着道“匈奴必然与我乌孙开战”
这是肯定的
游牧民族,不似农耕民族,打仗要讲节奏,大战之后就要停一停,修整兵力,积蓄粮草。
对于引弓之民来说,只要能一直胜利下去,他们的作战节奏就不会停
因为胜利,可以刺激战意,提高士气,甚至可以大量的使用战败方的降兵败将,以他们为前锋,继续不断作战,不断的滚雪球。
当年冒顿单于就是这样把雪球滚起来的。
不过数年时间,便东伐东胡,西逐月氏,北定丁零、高车,将数百上千部族,变成匈奴的别部、附庸、奴隶,更从这些部族中挑选勇士,使他们变成匈奴的一员。
于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游牧帝国便建立了起来。
全盛时期的匈奴,北至北海,南至长城,西达葱岭,东及白山黑水,与朝鲜接壤,单于控弦四十万,鞭笞世界。
贵妇闻言,美目微微一睁,道“我知道了”
她转身道“立刻派人去请小昆莫来”
“再命人去告知我的女官与谒者们,命他们准备好天子赐给我的印玺、符节、公主仪仗”她张开双手,高声道“再立刻使人先行晓瑜沿途诸国及汉塞官兵,告诉他们吾,大汉解忧公主,请见汉英候、鹰杨将军张公讳毅阁下”
说完这话,这位远嫁乌孙,已经十七八年的公主殿下,双手与双脚都忍不住有些因为激动而颤抖。
十八年了
十八年了
奉诏和亲,别离故土,别离亲人,已经过去了十八年。
她也死了一个丈夫,又忍着屈辱,改嫁给其弟。
现在
终于,她有一个机会,能光明正大的回国。
哪怕只是回到居延的边墙下,看看那山,那水,听听那熟悉的雅语,她也心满意足
更不提,解忧公主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
若运作得好,她所肩负的使命,说不定可以提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