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微微附身再拜道:“回禀陛下,以臣观之,所谓据乱世者,治起于衰乱之间,此高帝斩白蛇伐暴秦,创立汉室基业,太宗、先帝,施仁政,布大德,嘉于四海也!”
“故治从乱中生,及至陛下临朝,更化国政,易服色,改正朔,北击匈奴,伸春秋之义,南服三越,东取朝鲜,下已然至升平世矣!”
为了怕这位陛下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张越赶紧补充道:“升平世,既孔子所谓康之世也!”
“只是如今,尚处于升平世之初,是故下百废俱兴,有所磨难和挫折……”
“孟子曰:故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有大任,将于刘氏汉季,亦如是哉!”
嗯,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这个理念和信念,张越不止要给君王听,还要讲给士大夫们听。
不要动不动就觉得,刘家没救了,俺要去找新王。
上苍早有安排,咱们应该发扬‘强勉’精神,尽人事行命。
那么,太平世一定会到来!
子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浓郁起来,赞道:“卿之奏,朕深以为然矣!”
他很清楚,只要他还活着,或者匈奴人还没有灭亡。
士大夫们就会一直支持他和刘家。
他也有能力控制局面,掌握局势。
但问题是……他百年之后呢?
太子的性格,根本不像能够控制的住那些满脑子‘致太平’‘兴太平’的士大夫们。
长孙虽然可以期待,但长孙终究羽翼未丰,而且万一中间有变数呢?
秦始皇建不世之功,但秦二世而亡,教训深刻!
特别是秦亡后,秦始皇被下人不断鞭笞,唾骂的现实,让他无比恐惧。
而张越的这个解释和释义,算是公孙弘后,最让他满意的解释了。
若这个理论被下人接受,那么刘氏起码可以续命一百年。
至少可以续命四代。
只是……
“以卿之见,何为太平世?何为升平世?”子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当年他问过董仲舒的问题,可惜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董仲舒的非常含糊。
只是拼命怂恿他改制,改元,改服色、正朔。
按照董仲舒的解释是——是故汉之得下以来,常欲善治而不可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
他进一步指出——古人云: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余岁而不可得,不如退而更化。
于是他从善如流,于太初元年,改汉德为火德,色尚赤,数用五,更颁布太初历,改岁首为正月,以符合公羊学派的理论——春秋王正月,大一统。
可是……
然并卵……
所谓的大治压根就没有出现,老爷也没有给他什么奖赏。
再去问董仲舒,这老货就装哑巴了。
逼急了就开始骂人,怼怼地怼君王。
反正错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
至于什么太平世和康世,翻来覆去,也只是孔子的那套解释。
太平世——下为公,大同!康世,下为家!
除了这个没了。
反正,皇帝你就照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吧!
张越听了,却是心里暗喜。
当世儒生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其实不是他们不想去思考,思考不出来,而是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
对于穿越者来,这个问题简直太好回答了。
更别提,张越还曾是一位接班人……
在他四岁那年,老师就告诉他了——将来,这个世界,这个下,将由你来继承,我们的事业,最终会在你手上实现!
年幼的张越曾一度深信不疑。
他甚至没有多想,就拜道:“回禀陛下,如今乃升平世之初,康之治之始!”
“所谓康之世,以臣之愚见,分为初级、中级与高级,三个阶段……”
“康之治之初级阶段,孟子曾经有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
“若汉室能至于此,则康之治初治之盛也!”
子听着,却是吓了一跳,心里面嘀咕着:“这张卿的标准也太高了吧!”
但心里头却是沉静了下来。
有标准,总比没有标准强,对吗?
“至于康之治的中级阶段,臣以为,当如老子之所言:至治之极也,鸡犬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当其之世,民户皆有田亩之教,无饥寒灾害之忧,纵有七年之水,三年之旱,民不必破产流亡,子垂拱而治,画衣服而民不犯,非其无恶人,实无可行恶之动机!”
“而康之世臻于极盛,谓之高级阶段,其时下混一,海内并为一家,幼有所教,老有所养,百姓自生至死,皆由圣王照拂,其贫穷者,可得子津贴,以养其儿女,其富贵者,献财帛以助子教化、恩养万民!”
“当其之世,百姓无分男女,皆可受九年之教,有名师教之,授之以谋生之技,修之以道德之术!”
“当其之世,子之法,虽详尽万万字,网罗所有,以圣人之行,垂为下典范,而民皆知而不为烦忧也!”
“当其之世,百姓有疾病、送葬之事,而子之恩垂之,纵其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犹可得药石之治,既不幸死,有吏员持子诏而葬之,四邻皆哀……”
“当其之世,圣王之法,垂于地,明教世人以地之法,顺阴阳四时之教,既不幸有水旱汤蝗之灾,子一令可降雨露,可散乌云,可驱暴风,能知地动之时,能测不测之事!”
“至治于此,康至矣,汉之治将垂于万古,历万年而不衰!”
子听着目瞪口呆,更是心潮澎湃。
张越描述的那个世界,尤其是最后的康之治的高级阶段的描述,让他神往不已。
若真的能做到那个地步,刘家的基业,一定可以稳固万万年。
谁会反对,谁又可以反对呢?
“至于太平世……”张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奏道:“当康之世,臻于极致,则太平临矣,当其之世,因治已至极,米面肉鱼,无穷无尽,油盐柴米,用之不竭,民无三餐之忧,唯忧今夜夜宵食何?王无政事之烦,唯烦下无事矣!”
其实,这就是他盗版的社会主义三个阶段和共产主义世界的描述。
当然做了些微调,以符合当世世人的三观。
一拿出来,别子了。
就连站在旁边的宦官和太医都是目瞪口呆,然后在心里面幻想着那样的世界。
别是那个所谓‘米肉鱼面,无穷无尽;柴米油盐,用之不竭……’的太平世了。
就算只是那个康世的高级阶段!
不!
即使只是中级阶段的描述,都足以让他们头皮发麻,血脉偾张,恨不得自己能生于那样的时代,在那样的社会,享受那些圣王圣制。
子更是收敛笑容,郑重的起身,对张越拜道:“愿卿教朕,何以臻治于此!”
这样的世界,这样的社会,对于如今的汉人,简直是致命的吸引!
哪怕是君王,也无法拒绝,无法不同意。
因为,汉人自认自己受命于,承担了世界之责。
而当今更是无比深信,自己就是那个承担了命和职责的帝王!
张越却是被吓了一大跳,他想不到,这忽悠的效果居然有这么强!
他连忙诚惶诚恐的匍匐在地,奏道:“臣窃闻荀子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故万里之行,始于脚下!臣前奏曰:当世处于升平世之初,治世之始,故当以康世初级阶段为目标!”
子听着却是微微有些不太满意,觉得张越的追求也未免太低级了些吧。
不那个高级阶段,这汉家现在起码也得超中级阶段努力吧?
毕竟,这个康世初级阶段,按照张越的那个解释,属于孟子见梁惠王所言的那个世界。
在从前,他或许会觉得那样的世界也很不错了。
但现在听了张越的描述,他却有些看不起了。
比起其后那些神话版的堂世界,孟子追求的那个世界,确实太l了!
只是冷静下来,他也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确实应该慢慢来。
但,有一点他很明确——有了张越所献的这个版本和解释,刘氏哪怕只是做到那个初级阶段的世界,恐怕就已经可以功迈三代,德配五帝,甚至能与三王之治相提并论!
于是他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狂想,轻声问道:“那卿以为,朕当以何行,而臻于此?”
此刻,他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向张越请教了。
“陛下,臣年少学浅,见识不足,难以此下之事,不过……”张越俯首拜道:“以臣之见,即使只是康世之初级阶段,也当分为数个步骤,逐次推进……”
“臣愚以为,如今汉室,当以民皆有五十亩之田,两亩之宅,种两桑、半亩葵,五十本葱、家养二母彘、十鸡……”
这是张越在宣帝朝名臣,同时也是公羊学派少见的治世大臣龚遂的勃海郡治理政策的基础上改进而来。
龚遂是公羊学派甚至可以整个西汉儒家大臣中少见的实践派!
他治渤海,就亲自下到基层,发动士大夫贵族带头,发出了‘人人都种一树榆,百本薤、五十本葱、一畦韭,家二母彘、五鸡。’的号召。
更难得是他没有打嘴炮,真的让他办到了!
史载,他到任前,勃海郡‘渤海左右郡岁饥,盗贼并起,二千石不能禽制。’,当他离任时‘秋冬课收敛,益蓄果实菱芡。劳来循行,郡中皆有蓄积,吏民皆富实。’
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更是战斗力爆表的大能!
既然龚遂可以通过自己的奋斗,实践了理想,那么张越觉得,公羊学派的其他儒生们也要应该都学习一下。
想要太平盛世,只靠嘴炮和对君王伸手,怎么可能有?
到这里,张越就对子深深拜道:“臣愿为下先,以三年之功,令新丰全县,践此目标!”
“然后以五年,使关中践此目标!”
“二十年,下大半践此!”
完,他就深深一拜,道:“臣愿立军令状!”
“若不能,提头来见!”
他当然有这个自信,可以做到。
龚遂两手空空,一穷二白,上任渤海,接受一个烂摊子,都能做到!
而他现在既有空间之力,还有子和刘进支持,凭什么不能?
更不提,他还能搞出无数先进工具,拿出大量先进的工具。
起步基础和资源,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于龚遂!
而张越相信,只要他在新丰做到了那个目标,再将关中也变成他所描述的那个世界。
那么,公羊学派的士大夫们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领导?
子见了,却是一拍手,道:“卿真忠臣也!”
若非不是忠臣,焉能如此?
若非不是真的为了他家的利益着想,岂能如此?
于是,他越看张越越喜欢,心里面只觉得满满的都是欢喜。
“果然不愧是神君指引之良才啊……”他不无得意的想着,于是拉着张越的手,道:“朕在此温酒以待,待卿功成之日,朕当不吝以春秋之赏!”
这就是发出,要将张越作为未来汉室,在他之后的掌权人和领袖来培养的信号了。
所谓春秋之赏,不就是酬之以封国吗?
而无军功而封侯的人,只能是丞相!
当然了,他更愿意让张越去马上取功勋,立不世之功!
张越见到这个情况,知道自己赌对了!
只要子能接受他的理念和想法,那么下人迟早也会不得不接受。
他知道,自己终于踏出了影响世界的第一步!
对于任何一个穿越者来,都难以拒绝这种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塑造和改造世界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