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垂,暮色霭霭。
远方的天空中,有兀鹫低空盘旋,锐利的眼眸闪烁着贪婪,这些习惯性以尸体为食,胃酸强大到连骨头都能腐蚀殆尽的丑陋鸟儿,正期待着大快朵颐。
兵戈斜插在大地,流血染红了黄沙,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有着甲的唐军和北夷兵,有穿着棉袍的北夷牧民,也有衣衫褴略的花拉子模奴隶。
无论生前地位何如,死后同寝大地。
这是一片刚刚结束了战争的战场。
已经没有哀嚎声可闻了。
只有空气中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血腥气,以及那些肢体扭曲,倒了一地的人尸马尸,在风沙中渐渐被掩埋。
“那面旗帜,好像是巡守者......”李白的目光渐渐凝固,他加快了脚步。
一声怒吼蓦然自平地里响起,惊起一片落下来准备进食的兀鹫。
“夷狗,死来!”
三具尸体骤然暴起,挥舞着武器直接撕裂了三名走近,想着给伤者补刀,另外捡取战利品的北夷人。
这三名唐军无疑很勇武,然而在北夷人引以为傲的箭技面前,不多时就被如雨水般落下的箭雨钉成了刺猬。
其中一人哪怕被钉成了刺猬,仍旧狂呼不已:“大丈夫临死前尤能斩首一人,不枉为人,无愧国乎,无愧于大将军乎!”
看他那眼神,着实是痛快得紧,似乎死亡并非无法接受的结局。
这三名唐军很聪明,他们明知道没有战马,要想在这无遮无拦的戈壁滩上,自北夷铁骑手中逃出生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也知道北夷人战后给死伤者补刀,收集战利品,会靠近他们。
而这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不是生机。
是拉垫背的机会。
眼看着这名唐军渐渐气绝,李白的眉宇间,寒意更重。他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虽步伐缓慢,但细细看去,居然丝毫不逊于奔马。
颉利可汗端坐于马背上,神情淡然:“一刻钟后,全军出发,但有延误军机者,皆可斩。”
他是北夷三路大军中,实力最弱小的一股,代表了北夷南部诸部,是金帐汗王分封的南贤王。
当初他曾亲率大军攻打长城,却被一女子将军给打退了回来,堪称一生之耻,所幸,同样在那面城墙下折戟沉沙的还有现在的成吉思汗。
那么,只要他率先破了这座城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比成吉思汗更有资格做这个大汗?
他的目光有些炙热,正欲闭目养神,突然听到一连串压抑的惊呼声,他皱眉,睁目,向着士兵们的视线汇聚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阵冲天而起的尘柱,像有千骑狂奔而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惊疑不定:“只有一个人!”
没错,在那尘柱最前方,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径直来到了阵前,无数强弓劲弩瞄准了他,然而他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继续前进着。
“是汉狗,又是那些不自量力的唐人豪侠吗?”颉利可汗的目光微冷,他抬起手,下压。
下一刻。
矢若飞蝗,铺天盖地,划破长空的利啸声惊得所有兀鹫扑腾着翅膀,匆匆飞起。
只见来人脚步微顿,随即箭矢尽数落下。
夺夺夺——
然而却不知怎么回事,以他为圆心,无数箭矢落了满地,仿佛铺了一层黑色的地毯,偏偏没有一箭落在他的身上的。
所有人射歪了?
他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那怎么可能!
“这个人的武道境界......不弱啊。”颉利可汗皱眉道。
那人的目光投向了北夷人阵中,恰好落在身着白裘的颉利可汗身上,他微微偏头,沉思......刚才,就是他在发号施令吧,虽然动作很小,但逃不过我的眼睛。
他低声道:“重逢应该带礼物,你的人头不错。”
对面的北夷大军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一连串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如同瘟疫般蔓延,连后排的那些看不清发生什么的士兵们都知晓了那一轮箭雨的结果,甚至有人开始祈祷长生天。
颉利可汗正欲派兵将其剿杀,突然浑身一寒,身体止不住地战栗着,他被那个男人的目光锁定了......简直宛如深夜中走在草原中,身后尾随了十几头苍狼。
那是死亡的威胁。
近在咫尺。
男人迈步,像是在冲锋。
以一人,向一军冲锋。
终于,有人认出了他,惊呼道:“是他,那个煞星!”
“长城杀星!”
直播间里突然响起慷慨激昂的bgm,有低沉嘶哑的男声以抑扬顿挫的语调,声嘶力竭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好燃!】
【我的血都沸腾了,娘的,好想跟小白一起并肩作战!】
【杀光这些北夷人!】
那人迅速穿越了战场,顺手挑起了那杆染满血迹的长城巡守者的大旗,扛在肩膀上。
一声怒吼,惊天动地。
“在下李太白,今日,取尔狗头一用。”
颉利可汗愤怒地咆哮着:“杀了他,杀了他!”
不知是因恐惧还是愤怒,他的声音有些走调。
无数北夷战士纵马而来,要将那螳臂当车的男人碾碎成肉酱。
真正亲眼目睹了半年前那场大战,对李白有着刻骨铭心的恐惧的北夷士兵很少,尤其是在这些南夷人中。
所以有许多人都怀着取了此人首级,换取赏赐的心思。
尽管来人很有可能是个很厉害的武道宗师,但那又怎样?在草原儿郎的冲锋下,就是圣道强者又能如何?
苍狼的虚幻影像凝聚,张牙舞爪。
苍狼狩人阵,成!
......
莽莽大漠中,骑着骆驼的旅人戴着笠帽,黑纱间露出了比牛奶还要白皙的下巴,惹人沉醉,哪怕是西域最美的舞姬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但他一举一动间分明充满了男子的阳刚干练,浑身上下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凛冽寒芒,在这充斥着燥热的大漠,恰似清泉。
跟在后面的少年有气无力道:“师傅,能停下来歇歇不?或者干脆换我来骑骆驼,你走一会儿。再这么下去,玄策要被烤焦了。”
虽然已过冬至,但西域的荒漠里仍旧十分炎热。
北夷人之所以并未太过深入西域,而选择直取长城,将西域大片土地让给大食人,并不是因为西域不够富裕,而是因为这里实在太过酷热。
北夷人不事生产,他们只会抢劫与放牧,而这片草场贫瘠,甚至几乎可以说近乎于无的土地对他们明显没有什么价值。
骑在骆驼上男子摘下笠帽,给少年戴上,露出一张摄人心魄的盛世美颜。
假如李白在直播间里问大家一句:吾孰与兰陵王高长恭美?
大家肯定会说:汝弗如远甚。
就是有些不随大流的人,估计也会直言不讳:你特么心里没点逼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