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如同蛮牛一般的头颅上,断裂的牛角蜿蜒,朝插去,像是永不屈服的英魂,势要让知晓自己的气魄。
他口中喷灼热的铁砂,化作风暴,一次性便能洞穿上百敌人的身躯,将其打成烂麻袋,他的瞳仁里冒出烈焰,宛如地狱中森然的烈火,与青丘狐族能够冻熄灵魂的狐火一同肆虐在战场上,杀人无计。
他背后双翅宛如大鹏鸟,升腾于空中,俯瞰大地,在锁定并肩而立的炎黄两帝的瞬间,俯冲而下,宛如泰山压顶。
他三头六臂,持巨斧,大刀,长戈,六只擎巨柱般的脚踏在大地上,蜿蜒如蛛网般的裂痕延展开来,整座青丘都在震动。
他就是这个时代的太古魔神,哪怕真正的神他也可一战。
一场战斗打得崩地裂,无穷无尽的剑光闪耀,剑意直冲云霄,那道白色身影召唤千万把寒冰飞剑,组成凝聚了雷电力量的圆形剑阵,其中宛如有大河奔涌,剑气来回冲刷。
哪怕再强大的敌人都无法通过那道剑气长河。
喊杀声震动地,早已陷入绝境,注定葬骨无人书,成为炎黄部族崛起的踏脚石的九黎部族在这一刻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如破釜沉舟。
如背水一战。
结局早已料到,但今日他们何惜一死?
喊杀声震动地,在杀戮中,先民们仿佛化作了来自地狱的魔鬼,忘我地搏杀着。
有太多的两族战士战死了,有成百上千拥有奇异血脉的先民死在此地;被驱役的鬼众,蛮兽尸骨累积成山;那些神话级别的两族大将也无法幸免,纷纷战死。
这是一场哪怕神灵都要为之震撼的血战。
鲜血汨汨流淌,汇聚城河,融化了终年不化的雪山,一洼血池被寒冰冻结,晶莹如玉,渐渐被风雪掩埋,但转瞬间又被更多的鲜血冲开。
无数寒冰化作的利剑仍旧在战场上肆虐着,这些取自青丘山脊的寒冰极为坚韧,又有剑气加持,除了手握轩辕剑的黄帝以外,没有人能够阻挡这个沦为妖狐的青丘白主。
在没有了旱神女魃的牵制下,他仿佛成了亘古至今的魔星,他冲入战场,浑身上下都被血所浸染成了猩红色,滔的妖力轰隆隆爆发而出,那种为地所不容的邪道力量哪怕是本就擅长诸多巫术的九黎族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在这连番血战,罪孽凝聚越发深重的前提下,他居然变得更加强大了!
一些百族族人开始溃退,那些族长再也不敢咆哮着展开冲锋,他们在这种力量面前简直羸弱如同稚童。
原本明朗的结局仿佛在这一刻再度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炎帝本就不敌蚩尤,哪怕加了一个比自己更强的黄帝居然也只是同狂呼酣战的蚩尤战了一个平手,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两大平起平坐的大族族长却只能与蚩尤一人匹敌,这让许多哪怕是炎黄联盟的军队都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是不是意味着蚩尤比黄帝更有资格来统一神州?
这种想法一出,军气即散,原本还能抗衡白狐剑气长河的金龙顷刻间崩析消散,虽然他们的力量比之金吾卫要更强千百倍,但是从他们动摇心中信念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再不如金吾卫。
起码他们众志成城,至死方休。
如同魔神般的蚩尤咆哮着将一头蛮兽撕裂,沐浴鲜血,生食其心,浑身上下的图腾纹路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仿佛越战越强。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希望,死处逢生,统御人间,成为人族共主,主宰百族的希望。
看啊苍,我远比你选择的黄帝更加优秀!
他怒吼着,与黄帝炎帝再战,渐渐,居然将他们压制了。
然而随着一股冥冥之中的意志加持在黄帝的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时间定格,万马齐喑,所有的喧嚣都已成空。
轩辕剑上,四种图案光芒大作,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农耕畜养,四海一统金光如旭日东升,金乌初啼向四周散发开来。
蚩尤瞪大了眼睛,他想要挣脱那种无形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掌控身体的能力,他须发喷张,想要发出怒吼。
这样的剑,他个只会玩轱辘的姬有熊凭什么能铸造出来?
他的眼神中怒气越发浓郁,火焰熊熊燃烧。
他的血盆大口一张一合,无声地怒吼。
他要质问苍何其不公于斯!?
这样的剑根本不是黄帝所能铸就的,这是选之剑!
然而他终究没有机会发出这声质问,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公平,最起码他蚩尤还有机会一搏,还能做他黄帝古往今来最强大的一个对手。
黄金剑气终于凝聚到了极限,如日中,仿佛坍缩到极限的恒星,随着剑刃挥出,顷刻间爆发出来。
剑气直冲霄汉,一道血线自斥候的脖颈处显现。
下一刻,三颗巨大如磨盘般的头颅坠落。
时间的凝固消失了,喧嚣再度升起,然而那种如同死亡一般的寂静仍然宛如瘟疫迅速传遍整个九黎部,渐渐,欢呼声再度掀起,那是炎黄联盟。
“蚩尤死了。”
“大势已去。”
白狐叹了一口气,妖异的紫色眸子里光彩渐渐黯淡了,他知道那一瞬间,假如那柄黄金剑对准的是自己,他的结局与蚩尤不会有任何差别。
甚至死得更惨,因为他的体魄根本无法同宛如太古魔神,能生撕巨龙,推到山岳的蚩尤相媲美,差得太远了
“接下来,就剩你了。”
黄帝宛如巨龙般的头颅转向白狐,再度举起了那柄轩辕剑。
他的内心有些灼热,尽管变数频出,但他一直以来所怀的雄图霸业必将在今日所实现,不擅征伐的炎帝也将被自己的威武所征服,甘愿臣服。
到时炎黄一统下,定鼎九州,功过三皇都将一一实现。
所有的目光汇聚而来,在炎黄联军与百族人或崇敬或恐惧的目光下,姬有熊举起黄金剑,光芒凝聚,酝酿起又一次的斩杀。
而目标就是九黎部族的第二号人物,青丘之主——白。
而此时,重新回到高台上的白狐正低垂着头,喃喃自语着。
“姬有熊因发明车轮而得轩辕氏的称呼,所以这把剑被称作轩辕剑。”
“那么我的剑该叫什么?”白狐的眉头微皱,仿佛那即将斩落的不是无可匹敌的黄金剑气,而是区区微风拂面。
随着那横贯整个穹的黄金剑气再度斩落,空中的白龙闭上了双眼,宛如撕裂般的痛苦自内心延伸开来,一切都已盖棺定论。
没有人能抵挡那把以首山之铜铸就,凝聚圣道之力,汇集界神力,承载命所归的黄金剑,这一刻,拥有轩辕剑的黄帝哪怕是界的神中至尊也未必愿意招惹。
在这片大地上,更没有任何一个人或神能够在这一剑下幸免于难,哪怕这一剑的威力只有上一剑的一半。
“别了,我的老友。”
随着这一剑斩落,时间再度有了凝固的趋势。
无可阻挡,无可闪避。
而白狐也确实没有阻挡与闪避的意思,只是仍旧喃喃自语,宛如交代临死前的遗言,但他的眸子却仿佛越发明亮了,仿佛终于看到了什么值得重视的东西,妖邪之感尽散,反而粲然若星辰。
悲怆凝固在整个青丘狐族与九黎族的心头,随着蚩尤,白主两大九黎的灵魂人物败亡,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他们连血战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股子哀伤绝望的气氛升起,青丘的白狐们拖着残躯汇聚在白主的身后,静静蹲立,没有人试图逃跑,因为他们知道从此,任下之大,再无他们的容身之所。
黄金剑气破空!
地变色,风雪齐喑。
就在那黄金剑气即将斩到白狐面前,掀起凶猛罡风的时候,白狐终于抬起头,正视着自己的结局。
是死亡还是活下去,在所有人的心目中,早已有了答案。
唯独白狐的答案与之截然相反。
“我当然能活。”
他举起剑。
“原来我的名字叫李白,所以我的这把剑应该叫做李白剑,不对他用的是氏,我没有氏,所以可以用字来代替,那便叫——太白剑。”
他挥出剑。
如同长帆破浪,黄金剑气被他斩开了
他的脸上笑容越发浓郁,身体却开始发出噼啪的声响,哪怕他的剑能支撑下去,他的身躯却已不堪重负。
“简直跟开了作弊器一样强啊。这下好像自己又玩脱了,不过明明被封印好的记忆和技能怎么会解封?要不是白狐领悟了自己的剑道,青丘虽然会被灭亡,但一切也将循着命运的轨迹走下去,自己也不会死。”
他捏紧了紧握木剑的手,根根青筋暴起,体表的毛细血管爆出一片血雾。
“罢了,百分之十的几率自己都能撞上,果然我这名字虽白,但跟白前辈还是差了太远,只是个非酋啊。”
黄金剑气宛如真正的大河,永不断绝,在这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末日般的漫长,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不过也好,起码青丘终究是保留下来了一丝血脉,起码自己临死前还恢复了记忆,能做个明白鬼。”
“只可惜,再也见不到木兰了,好在同生契约,我死了倒不会牵扯到你。”
李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带着三分释然,两分执着,还有那五分的杀机凛冽,然后狠狠压下木剑。
“这么强大的力量,还真让人沉醉。”
木剑在黄金剑气中开始支离破碎,然而青色的剑光就在这黄金剑气中显现而出,发出了最后的一声绝唱。
轰——
青丘山倒。
涿鹿之战终结,黄帝斩蚩尤于青丘,此战死伤无计,黄帝感蚩尤威武,尊其为“兵主”,事毕,封白龙为炎黄图腾,自此,龙族大兴。
一百年后。
白龙抚摸着自己胸前那道狰狞的疤痕,神情中透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笑不是为了黄帝守约,让自己成为了炎黄图腾,而是因为眼前的这座坟丘。
“破碎的身躯可以修复,那么友情呢?”
他笑了,当然也可以!
“狐狸你不是要逆改命吗?”
“这次我帮了你啊!”
话音刚落,他的容貌瞬间变得苍老了起来,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任何收敛,反而变得越发得意。
“我帮了你,你还好意思跟我嘚瑟?”
砰——
坟丘破碎,一个披白裘的男子从中走出,皱眉:“你有病?”
“不领情?”白龙虚弱道。
男子良久无语,片刻后道:“领了。”
为了遮蔽机,在最后一刹偷出白狐还尚且存有一丝生机的身体,他消耗了绝大多数属于自己的气运,从此,龙族地位或许不会受到影响,但是他白龙算是彻底毁了。
不过,谁他妈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