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昭杰和曾家狄都算是市局刑侦上的老资历了,从警生涯都在二十年以上,在他们自己看来,无论是功劳还是资历,都远在刚刚空降到他们头上的李云道之上。之前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周彬调进了省厅,刑侦支队长伍枫到邻市挂职当了副局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郭昭杰和曾家狄总该有一个人能得到各迁。前阵子两位领导的调任通知刚刚下来,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动了心思,花了不少心思进行运作,原本信心满满地笃定升迁,却被眼前的空降兵抢了先机。
李云道空降下来后的职务是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明显上头有人想给眼前的青年加加担心,但是担心砝码不够,这才想出了以副局长之身兼任刑侦支队长的把戏。两人都不傻,知道这位年轻的正处级空降兵背后一定有他们可望而不及的大人物在运筹帷幄,看目前的架势,不用太久这位副局长就会名正言顺地成为市局一方诸侯,而且现任的一把手老朱的年纪放在那儿,没两年就要退了,这位刚刚三十岁的副局长很可能会顺利接班,三十出头的副厅级干部,郭昭杰和曾家狄再怎么傻,也不想跟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官员结下梁子。
“李局长,其实我觉得出租车司机周成的暴毙抛尸案、钱强的通奸案以及韩晨的自杀案,三个案子之间是有很大的关联的,完全可以三案进行并案调查。市局的人力物力本就紧张,同样的线索分三队人马去查案,完全是一种浪费。”郭昭杰道。
“嗯,是啊,李局,纪检那边外行指挥内行,一两还行,时间一长,队员们的情绪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你也知道的,现在的基层队伍有多难带……”曾家狄也跟着道。
或许郭昭杰和曾家狄自己都没有发现,哪怕他们达成一致地认为不能与眼前的年轻局长结下梁子,但面对这样一个年纪比较自己十来岁的青年,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带入年龄和资历的优越感,言语间少了几份谦和,却多了些不该有的倚老卖老的成份。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李云道一脸微笑,望着两人道,“其实你们手头的压力也不啊,二大队和三大队都有不少积压的陈年旧案啊!”
两位大队长不约而同地老脸一红,郭昭杰道:“李局,有些案子实在抽不出那么多人力物力,刑侦这边现在的办案经费也紧张得很,一些案子上的消耗根本拖不起……”
李云道笑了笑,没有,郭昭杰倒是看出这位新上任的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并不像想象中的好唬弄,虽然对方没有点破,但郭昭杰仍旧能从那抹笑意中嗅得出一丝意味深长。
从支队长办公室出来后,曾家狄声道:“抽根烟?”
郭昭杰点头,跟随曾家狄来到五楼的顶楼平台,点了烟一股火辣辣的滋味入肺,他才心情稍稍平复下来:“老曾,看来咱们这位新上司也不是好相与的啊!”
曾家狄本就不擅言辞,点了点头,恰到好处地用三个字总结道:“老江湖。”
郭昭杰吐出一圈烟雾:“听他在江南省屡立奇功,斗过悍匪,还抓过国际毒枭,我总觉得这里头可能有夸张的成份在。这才多大点年纪,放在我们支队,也就跟几个刚刚上来的中队长差不多大,真的能跟悍匪交手?还能从国际毒枭手中死里逃生?”
曾家狄适时道:“路遥才知马力。”
郭昭杰笑了起来:“老曾,你还是这么惜字如金,多两个字会死啊?刚刚在里头,你不是演得很好嘛!”领
“那是演。”曾家狄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新领导那才是真正堪比奥斯卡影帝的演技。”
“怎么?”郭昭杰不解。
“范书记是出了名的难沟通,我们一开始,人家就知道我们是在故意给他出难题。现在钱强的案子明显就是卡在范书记这一关上,以老范的脾气,并案的可能性太了。不过要养气这问功夫,咱们这位新领导应该是已经练到家了。”
“养气?”郭昭杰不以为意,“他这个年纪,哪来的养气?估计到底是底气不足吧。”
曾家狄不置可否,西湖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长的位置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好坐,上头在安排新人空降的时候,肯定征求过朱子胥这个市局一把手的意见。历来以强势著称的朱子胥都没有提出任何疑义,可见刚刚那位微笑倾听且不多言的年轻新领导的确应该有两把刷子。
“昭杰,我的年纪已经差不了,估计也就这样了,你就不一样了,还有几年时间啊!”曾家狄不无羡慕地看着郭昭杰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千万别引火自焚啊!”
正在阳台水泥扶手上摁灭烟头的郭昭杰点了点头:“放心,至少目前一切都很平静。”
两人正在阳台抽烟的时候,李云道独自一人回到一号行政楼,市局党委委员、纪委书记范志宏的办公室恰好紧挨着我李云道的那间办公室,此时办公室大门敞开着,范志宏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
李云道敲了敲门,笑着道:“范书记,忙着呢?”
范志宏是省纪委出身,平时不苟言笑,习惯面沉如水。听到声音,他抬头拉了拉老花眼镜,看到门口笑盈盈的李云道时,咦了一声便站了起来:“是李局长啊,找我有事?”
李局长?李云道笑了笑,没有多在意。从职位上看,他同样也是局党委班子成员,副局长兼刑侦支队队长,跟范志宏基本平级。但从年龄和资历上,范志宏称他为李局长也不为过。范志宏年过五十,在调来西湖市公安局之前曾在市纪委、省纪委有多年的纪律监察工作的经验,不过完范志宏的姐夫从外省调入浙北任省纪委常务副书记的时候直,一方面为了避嫌,另一方面在机关呆了大半辈子,他也想去下面换换环境。
“我初来乍到,早就想来老哥这儿串串门。这是我哥从武夷山弄的大红袍,不多,就一两多点,也值不了几个钱,知道老哥爱喝茶,我就捎点过来为给老哥尝尝。”李云道很大方地递上一个油纸包的茶包,笑意自然。
范志宏爱好不多,但唯独好茶,尤其是武夷山产的大红袍。见李云道递上来的茶包,顿时爽朗地笑了起来:“李局长,你这算公开贿赂吗?”
李云道一边撒开茶包,一边顺手拿起范志宏桌上的紫砂壶:“范书记,要是给你泡壶茶也算贿赂,那就真的太冤枉了。党内工作讲究效率,也讲究方式方法嘛!当年太祖爷爱抽烟,咱们就喝喝茶,也无伤大雅。”
前两的就职大会上,范志宏并没有机会跟这位新来的年轻副局长多交流,没想到今初次接触下来,印象倒也不差,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学无术的京城红色后代。
洗壶,洗茶,泡茶,分茶……李云道的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沉稳又不失雅趣,倒是让范志宏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局长越来越感兴趣:“云道,看来对茶道还是有些研究的?”
李云道一边将茶盅送到范志宏的面前,一边笑道:“不瞒范书记,我时候跟着一位老喇嘛在昆仑山的一处破庙里长大,那会儿除了进山打猎也就只能读书了。幸好庙里什么都缺,就是从来不缺书。陆羽的《茶经》我很就涉猎过,不过昆仑山海拔太高,产不了茶,倒是雪菊不少,那会儿都是用雪菊代替茶叶来泡茶喝。”
李云道与常人不同的生活经历引起了范志宏的兴趣,一问之下,才知道李云道出生后就被老喇嘛收养,直到前几年才找到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这段离奇的经历倒是勾起了范志宏的回忆与共鸣。
范志宏幼时家境贫穷,原本会被亲生父母抛弃,幸而被邻村的膝下无子的本家叔叔收养,这才一路走到今。听了李云道与自己颇相似的经历,范志宏对这位空降的年轻局长产生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好感:“都虎毒不食子,但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易子而食的惨境自往今来都不鲜见啊、对了,云道,来你老哥这儿,你这位新官上任的局长不是想把三把火烧到你老哥这边来吧?”
李云道笑着道:“哪能啊?我是给老哥送计来了。”
“送计?”涉及到工作,范志宏的笑容慢慢收敛,神色开始认真起来,“老弟的计出何因呢?”
“范书记,我就开门见山吧,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把钱强案、周成暴毙案以及韩晨自杀案三案并案调查比较妥当,一方面节省人力物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案件调查能够更好地推进。毕竟这不是三个独立的案子,每个案子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更何况,钱强案,目前并没有定性,这应该也是范书记你最担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