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数月未见,李云道发现秦孤鹤脸上刀刻斧凿般的皱纹又深了些许,刚刚树人师兄最近秦爷经常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个通宵,看来这位在隐秘战线为国家和百姓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到如今仍旧是日理万机。或许也只有到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才知道权力的座位上不是歌舞升平,而是一片荆棘。
秦孤鹤见李云道在打量自己,笑了笑,起身从抽屉里取了一盒茶叶:“武夷山那颗树上,去年收成不好,才分到一盒,一直没舍得喝啊,不是你子来,我还真舍不得拿出来喝。”
不用秦孤鹤,李云道接过茶叶,自己烫壶洗茶泡茶斟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让坐面对面的老爷子赞叹不已:“也就你泡茶的意境配得上这比金子还要贵的茶叶,旁人拿来泡了,也只是暴殄物。”
李云道将茶盅送到秦老面前,这才自己取了茶盅轻抿一口,顿时茶香在舌齿间缭绕,不禁感慨:“王北,爷爷在的时候,每年家里都不缺这种茶叶,如今想喝了,还得让自家媳妇儿去娘家偷偷拿一些。”
秦孤鹤长叹一声道:“光阴似箭啊,转眼鹏震兄已经走了数年,只是那局棋就好像发生在昨日。”
李云道怕秦老忧思过度,笑着将话题扯开:“老师,您知道古可人如今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秦孤鹤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怎么,可人那丫头看中你手上的什么资源?这可是一个貔貅一样的丫头,这些年更是钻到钱眼里去了。也不能怪,古家一门忠烈,最后都战死沙场,这是新华夏欠他们古家的。”
李云道苦笑道:“您上来就给定了基调了,这可咋整?”
秦孤鹤笑着吹了吹微烫的茶水,抿了一口接着道:“可人现在并没有官方身份,但你也清楚的,很多事情非官方身份比官方身份更方便出面,所以你就把她看作老头子们不方便出面时的代言人就行。”
李云道顿时大为头疼:“这下完蛋了。”
秦孤鹤想了想,笑道:“地方上的事情,我不便插手,但可以给你一些建议。既然她想要,势必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当然,如果你能顺势用可人丫头在老爷子们那里的影响力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就更好了!京中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博弈愈发玄妙,但在可人丫头的问题上,两派的老人都是无一例外地当成了自家的孙女。所以,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秦孤鹤已经得再直白不过了,李云道要是还听不懂其中的妙处,就白读那二十五年等身书了。有了这个答案,李云道心中大定,刚喝了两口茶,却听秦老淡淡道:“朱梓校的事情,朱家盯上你了,所以你要心一些。”
这已经是今第二次有人提及这件事了,如果树人师兄的时候,李云道还没有放在心上,但这件事从秦老口中出,就意识着事情很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朱梓校虽然被朱家当作弃子了,但是却仍旧是朱家放在暗处的一着暗棋,如果不是被你碰到,或许朱家自己人都不清楚朱梓校到底去了哪里,甚至很少会有人想起这个纨绔子弟。但是现在他死了,情况就不一样了。”秦孤鹤缓缓地着。
“朱家到底想要什么?”李云道想了想,总觉得朱家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利益。”秦孤鹤一语道破机,“对于一个大家族来,只要不是家中确定培养接班的继承人,死个把两个族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朱梓校虽然曾经也在被考察的行列,但应该早就已经被排除出了名单。一个被除名的废物,如果活着是没有价值的,但死了,而且还是间接地死在你的手上,这里头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就太多了。”
李云道低头想了片刻才道:“这件事还是怪我。”
秦孤鹤笑道:“不,现在这个时候,你应该一口咬定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哪怕这会儿王北的岳父大人问你,你也要告诉他,此事与你无关,朱梓校就是被报复他的毒枭给炸死的。”
李云道诧异地看着秦老,随即恍然:“老师,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秦孤鹤笑着给李云道斟了一杯茶,接着道:“朱家无非是想利用这件事达到某些平衡和目的。朱梓校的死与活对于朱家来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么他的死能够给朱家带来一些什么利益,这才是朱家那些人现在真正关心的。”
李云道沉思片刻道:“朱家某一位的升迁碰到门槛了?”
秦孤鹤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空出一个候补委员的名额,朱家的朱其风从年龄和资历上,都是符合要求,但是早年朱其风在地方上组织抗洪曾经闹出笑话,有人拿这件旧事来事,所以……”
李云道笑道:“朱家的目的不是我,而是要王、秦、蔡、阮、陈这几家的支持?”
秦孤鹤微微点头:“真正目的应该就是这个。不过你还是要心些,朱梓校有个妹妹,这里有点问题。”秦孤鹤指了指头脑,“大家叫阮钰疯妞儿那是一种宠溺,但朱家的这个姑娘,却是个真正的疯子。”
李云道皱眉:“真疯子?精神分裂的那种?”
秦孤鹤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时候经历过了什么……总之你心一些,见到那个叫朱奴娇的女人就躲得远一些,脸面这种东西,得有命在的时候才管用。”
李云道更不解了:“那姑娘疯了会杀人?”
秦孤鹤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叹息一声道:“是一定会杀人的。”
周树人送李云道离开的时候见他面色沉重,以为他跟秦才谈得不太开心,悄悄问:“云道,秦老最近心情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其实他平日经常惦记你,总担心你在江州会吃亏,都跟江州分军区打过招呼了,真有什么事情一个电话就可以了。”
李云道看到憨憨的师兄,心情转好了一些,笑着道:“跟老师聊得蛮好的,我刚刚只是在想,朱家能利用朱梓校的死达成一些目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老人家们提心朱家会对我下手。但想想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我自身不够强大啊!”
周树人挠挠后脑勺道:“师父你已经是这一代里走得最快的了,而且秦爷和师父都,你是最适合在官场上生存的人,将来云道你的成就不可限量呐!”
李云道拍了拍树人师兄的肩膀道:“苟富贵,无相忘!”
周树人没有读过《史记》,自然不清楚这句话深层次的含义,但也听出了表面的意思,笑着摆手道:“俺不缺钱,不过真要缺了,俺会管你开口的!”
李云道笑道:“你弟妹疯妞儿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赚钱,哪想在京城买房子成家,一定要提前告诉我这个师弟!”
周树人嘿嘿笑着点头,目送李云道开车远去,直到车子开出两个哨岗转弯,他还站在内哨处挥手。转身时,憨憨地喃喃自语道:“俺才不买京城的房子呢,太贵了,一套房子俺在乡下都可以盖一个村子了!”
李云道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自贸区的事情,收音机里正播着一首熟悉又陌生的歌,以至于车子后方出现了一辆轰鸣如野兽的翻斗车他也没有注意。
等红绿灯的时候,翻斗车就停在李云道的那辆大众轿车的旁边,车窗打开,开车的是一个化着烟熏装将嘴唇涂抹成了紫色的女子,居高临下地将吸剩的烟头狠狠地砸在李云道的车窗上。
一开始正陷入深思的李云道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等她把翻斗车上的零钱罐也砸在车窗上发出轰地一记声响时,李云道这才被惊醒,诧异地看着那个冲自己狞笑如鬼魅的女人。
李云道头皮发麻,悚然一惊,不等绿灯亮起,脚下猛踩油门,只听到轰隆隆一阵响声,翻斗车居然是改装过的侧倒,数块千斤巨石正砸落在刚刚李云道停车的位置上。
李云道来不及刹车,轰地一声,撞在了十字路口的高架混凝土柱上。
那紫唇的女人跳下翻斗车,迅速就融入了看热闹的人群,因为谁也想不到,那样一个女子,竟是这运巨石的翻斗车的司机。
王北看到在医院包扎伤口的李云道安然无恙时,这才松了口气,拿起电话就开始吹哨子,撒出人去,誓将这件事追查到底。
李云道却将他拦了下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放心好了,就是被玻璃划了个口子,跟之前刀伤枪伤比,要强得太多了!”
王北见护士出去,才声地问李云道:“你知道是谁下的手?”
李云道点了点头,苦笑道:“明明知道是谁下的手,但这场子你和我都找不回来。”
王北不信:“是谁?我就不信这个邪!”在京城,敢公然对王家嫡孙下手,难道就不怕群起而攻之。
李云道没好气道:“朱奴娇。”
王北先是一愣,随即也泄气了:“真晦气,怎么会是这个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