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眼神复杂,只一眼便避开视线将目光垂露地面不让长公主看见。
穆东恒步履沉重,一步步靠近。
走到近前,唇张了几张才吐出两字:“……茹香。”
穆清整理好情绪,默默站起让开位置:“娘,你们,我出去一下。”
长公主朝他笑了笑:“莫要太久,待会儿过来陪娘话。”
穆清“唔”了一声,退了出去。
穆东恒了立在床前三步远,定定望着床上的女子,眼眶通红,神情激动,这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
这一生中,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大的喜悦了。
怔愣恍惚中,他记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次。
那一次,他其实也体会到了类似的惊喜。
可惜那时的他是个瞎子,没看清旁人,也没看清自个儿。
但是如今,再不会了。
他得回了一生中最重要的珍宝。
穆东恒脸上绽出一抹笑意,他记得,茹香最喜欢他这样笑。
穆东恒带着笑容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了眼,将自个儿的手盖在了长公主的手上,掌心相贴,他气血充足,掌心温热,长公主的掌心略带冰凉。
穆东恒怜惜地看着,并拢五指盖住,目光移向长公主的面容。
长公主同样看着他,依然是神情温柔,目光柔和。
“东恒……怎么了?”长公主望着他,“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长公主话还有些吃力,不过已经比早前连贯了不少。
“我不累,你好了我就不累。”
穆东恒凝视长公主的面容,伸手替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又抚向长公主的面颊,长公主脸颊偏了下。
“别,有些…痒。”长公主道,笑容还有些虚弱。
“你还是怕痒。”穆东恒眸光宠溺,低声轻笑。
长公主缓慢移动视线左右看了看:“这里…不是府里?”
“你身子不好,长生同他的朋友去求了药,我想着你一直没回过王都便将你送回来了,这里到底是你长大的地方,兴许更适宜你养病。”穆东恒柔声道,“我想过了,日后你喜欢便留在王都,王都乃是皇族所在,有列祖列宗保佑,日后你定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真的?”长公主眼中迸发喜悦,“那长生…和你呢?”
“长生自然是陪着你,我有赤血马,来往也方便。”穆东恒极为耐性温和,“军务不忙的时候,我便过来陪你。”
长公主凝望他许久,四目相对,长公主的眸光似有些朦胧:“东恒,你很久没这样陪我话了……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
“是我不好。”穆东恒垂眸轻轻,“我以后都好好陪你……你安心养好身子,我们还有一辈子。等你身子养好了,再过几年,若是局势太平,我便将军务交托,带你出去走走。你不是一直想去北边看草原么,到时候我们一共去。”
“真好。”长公主低声喟叹而笑,眸光垂落,“只是我怕我的身子……没那个福份。”
“不会的!”穆东恒蓦地打断,“不会的。”
“好了,你不喜欢我就不了。”长公主温柔一笑,“东恒,怎么没见扈嬷嬷?”
“扈嬷嬷年纪大了,眼下气也冷了,府里也离不开人,就让她在府里守着。”穆东恒镇定自若回道。
“这样啊。”长公主没有多言,露出几分倦色。
“你才醒,莫要话了,好好歇歇,我让御医过来看看。”穆东恒转首沉声吩咐。
外间候着的方管家应了一声,脚步声很快远去。
御医很快就来,心翼翼地替长公主诊了脉:“公主脉象好转不少,不过还需好生休养,忌劳累,也不可大喜大悲。臣开几个食疗方子,配着早前的针炙泡浴方子一起用。早前将军拿来药方极好,公主接着用就好,臣就不再另开药方了。”
御医退下后,穆东恒依然回到床前坐下。
“东恒,你去忙吧,不必管我。”长公主道。
“我陪你,你睡着我再走。”穆东恒柔声。
长公主似怔了怔,忽地一笑:“真像做梦一样啊。那我先睡了,你莫要一直陪我,公务要紧。”
穆东恒深深凝视,没有作声,半晌之后,长公主终于阖目睡去。
望着长公主沉静美好的睡颜,穆东恒目光贪恋地伸手虚虚抚过长公主苍白无血色的面颊,唇角一缕笑意,心满意足。
又过了须臾,见长公主睡得安详,穆东恒脚步无声地退出寝卧。
到了外间,穆东恒几分严厉的吩咐外间是侍女心伺候不可惊扰有事速速禀报,侍女恭敬应下后,穆东恒方才放心行了出去。
外间门扇合拢的声音轻轻传来。
床上的长公主缓缓地睁开眼,视线微微外侧,落在窗扇的方向,眼神几分淡漠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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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东恒去了穆清的院子。
穆清正在书房中写字。
见得穆东恒迈步进来,穆清看他一眼,放下笔却未有其他动作,只同他默然对视。
“陛下让你明日随我进宫。”见穆清这般神情,穆东恒没有近前,站在书房门口,“你娘虽然醒了,但身子虚弱,御医方才了忌大喜大悲。这段时日你先住在此处好好陪陪她。”
“我若要出去会让人同你交待一声。”穆清言词简洁,不欲同他多言。
“你要去哪儿?”穆东恒蹙眉,“你娘才醒,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我会同娘交待。”穆清垂眸。
来之前,他之所有迟疑,便是知晓这般情形。
无论长公主醒与不醒,他都有一段时日脱不开身。
他固然放心不下长公主,但云州的情况,也让他无法不揪心。
活了两世,所有的为难加起来,也痛苦不过这段时日。
好似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无论怎么选,都要放弃他不想放弃的东西。
长公主醒来,让他揪来扯去的那颗心少揪扯了一份,可其他的重担却依然沉沉压在心间,寻不到出路。
他不能一直呆在王都,势必要寻时机回去看看。
司夫人那里的情形,他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即便无力施为,男儿顶立地,无论如何,他不能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