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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背水之战

作品:汉武帝:皇权的逻辑 作者:雾满拦江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与汉家天子拜把子

    乌维单于说:“我想和汉家天子,喝血酒拜把子,结为兄弟。”

    这句话,是乌维单于对汉国来使王乌说的。

    无端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是因为匈奴长期以来没有动静,连他们躲在哪里都不知道,让汉武大帝心惊不定,他习惯于洞察全局,不习惯于黑箱作业。不了解匈奴的心思举动,这让他睡不安稳。

    于是朝臣议计,派王乌出马,去摸摸匈奴的深浅长短。

    这个王乌,并不在朝廷任职,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一半家族在汉国,另一半家族在匈奴,而且他善于社交。有这两个长处,朝廷让他挂名了个低级使者的称号,便于在匈奴方面活动。

    凭借如此复杂的社会关系,王乌很容易地见到匈奴单于乌维,会面时他按照匈奴的风俗,把朝廷符节丢在帐篷外,走进去说:“大单于,有没有烈性点的酒?走他妈这么远的路,老子都他妈的渴坏了。”

    匈奴人生性彪悍,最喜欢粗人,听王乌这么粗鲁,大喜:“上酒,让我和这哥们儿好好地喝一顿。”

    烈酒上来,大单于端起巨大的酒碗,纵情高歌:“我爱你,塞北的姐,赶着羊群走遍荒野,你的舞姿是那样的轻盈,你的心地是那样的纯洁……”大家一边喝一边唱,喝多了趴地上就睡,睡醒了爬起来接着喝。

    如此一连多日,大单于和王乌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动情之际,醉醺醺地说:“兄弟,不瞒你说,王八蛋才乐意跟汉家天子打仗,那王八蛋太他娘的凶了,穷兵黩武呀,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不带这样打仗的。老百姓摊上这么个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喝酒,喝酒。”王乌说。

    大单于继续道:“所以呢我就想呀,要想彻底不打了,就只能把我的太子,送到汉家朝廷上去,我儿子在天子身边,我肯定再也不会打了。汉家天子也该放心了。”

    “真的吗?”王乌喜出望外,“大单于,此话当真?”

    大单于:“骗你是你妹子养的!”

    王乌亢奋得全身颤抖,倘若在他手中终结汉匈之战,什么封侯拜相,不过是小菜一碟,青史留名就是他的未来。于是他赶紧回去,向朝廷报告。

    朝廷接到报告,也是几近癫狂,如果匈奴质子于汉廷,汉武大帝的历史功业,那就堪称空前绝后了,秦始皇之类的,只配给汉武帝端尿罐。于是朝廷立即派了一名叫杨信的高级使者,让他来办理这个问题。

    当杨信手持天子符节,走到大单于军帐外时,匈奴人告诉他:“放下你手中的符节,只身进去,这是我们大匈奴的习俗。”

    “不!”杨信断然拒绝,曰,“此符节,乃汉家天子亲授,它代表的是汉家天子的威权与荣光,使者持此符节,符在人在,节失人亡。”

    当时大单于的鼻头差点没气歪,心说这来的是什么人呀,一点都不尊重俺们大匈奴的习俗。入乡随俗你们没听说过吗?咋就这么霸道呢?

    心里气愤,但大单于终究有城府之人,声色不动地说:“进来坐吧,啥事呀你大老远的跑来?”

    “是这样。”杨信说,“本使奉天子之命,是来约谈你家太子入朝之事。”

    大单于道:“入你妹个朝呀,你家汉廷是有羊群,有帐篷,还是有马奶子羊杂碎喝?我儿子去了能习惯吗?不去!”

    “不去?”杨信嗫嚅,“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乌维单于:“说好你大爷,不去!”

    杨信不得要领,颓然而返。

    朝廷因此责怪王乌,王乌说:“不会吧,大单于他出尔反尔了?不可能,等我再去瞧瞧。”

    于是王乌再入匈奴,依然是把符节放在帐外。乌维大单于喜欢死他了,照例是喝得云山雾罩,喝高了,大单于就说:“我要入汉廷,与你家天子拜把子。”

    匈奴使者死亡事件簿

    乌维单于声称他要赴汉廷,与汉武帝拜把子,正常人对这句场面话,听了也就是笑一笑,不会往耳朵里去。可是整个汉宫朝廷,得到奏报后智商飙降,立即下令在长安城修建了座单于宫殿,弄得乌维单于这边好不尴尬。

    说到汉廷,那是乌维单于死也不会去的地方,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正经人谁去那儿呀。

    但话已经说出口,汉家天子还给自己修筑了宫殿,再说不去,就得另找理由了。

    无奈,乌维单于一边指责汉宫缺乏诚意,派来的使者太低端,一边派了个匈奴贵族,跟随汉使去了长安。

    可不承想,匈奴贵族喝惯了马奶,吃惯了奶酪,一进入汉国就水土不服,到了长安,已经是气息奄奄了。

    朝中诸臣心急火燎,派出了能够找来的所有名医会诊。数不清的医学专家会诊之后,一致认为,匈奴使者染患的只是小恙,来上两副温和的汤药,稍微调剂一下,患者又能够生龙活虎了。

    然后众专家给匈奴贵族弄了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汤药,掰开他的牙齿灌下去。

    然后就见匈奴贵族两腿拼命地一蹬,就一动不动了。大家一摸他的鼻孔,已经没气了。

    莫名其妙的,这家伙说死就死了。

    按现在的医学观点来看,匈奴来使应该是因为水土不服,导致了电解质紊乱,出现的是严重低血钾症状。只要快点输点钾就好了。可那年月哪来的输液装置?最终这匈奴使者,因低血钾症状而猝死。

    总之这家伙死了,乌维单于这下可逮到理了,他一口咬定,是汉国毒杀了他的和平使者,就让汉家天子给他修的宫殿空着吧,这辈子他是不打算住了。

    于是匈奴继续截长补短,袭扰汉国边境,截杀使者。

    就在这背景下,远嫁乌孙的汉家公主刘细君,写了首诗。诗曰: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诗成,刘细君给汉武大帝打报告,请求归国:“陛下啊,你让我嫁的那个怪物昆莫,他已经死掉了耶。现在乌孙人按照当地习俗,逼我嫁给昆莫的孙子军须靡。可我是他娘的军须靡的奶奶呀,这世上哪有奶奶嫁孙子的道理?

    “请求陛下救我回去吧。”

    接到报告时,汉武大帝正在长江上引弓搭箭,射一条巨长的怪东西,史书上称此物为蛟龙。但猜测起来,多半不过是条大号的水蛇。汉武帝听了刘细君的报告,回复说:“不不不,刘细君你就嫁给那孙子吧。”

    嫁给孙子,只为维护两国和平。这点小牺牲,有什么好抱怨的?

    刘细君嫁给军须靡五年后,逝世。

    用人就用大舅哥

    公元前106年,汉武大帝50岁。

    他进入了生命衰退期,身体状况及智能,都远不及此前。

    冬寒时节,威震漠北的大将军卫青,于病榻上溘然闭目。

    他是皇后卫子夫及太子最强有力的保护人。他死了,帝国的政治进入黑暗地带。而此时,汉武帝突然想起了他曾经最宠爱的李夫人。

    这位李夫人,他的哥哥李延年,是在宫里替皇家养狗的狗奴李延年,曾演奏过一首垂万世不朽的名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正因为这首歌,汉武帝召李延年,知其有一妹,倾国倾城,绝世独立。遂召入宫,宠之。

    这就是李夫人。

    后来李夫人病了,当她死后,将有方士来唤醒她那沉睡的魂魄。而李夫人在病重时,极为明智地背对汉武帝,不让武帝看清她憔悴的容颜,则为其家族保存了未来进入权力核心的可能。

    这时候的汉武大帝,既思念卫青,又怀想李夫人,但由于他的大脑钝化,认知能力不足而分辨能力下降,他把这两件事弄一块去了。

    弄一块去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说,汉武帝本能地按照他的习惯行事,把卫青的成功案例,拿来往李夫人一家身上按。

    卫青由一介马奴崛起,那是因为卫青的妹子卫子夫,是绝代佳人。卫子夫成了皇后而卫青成为皇帝的大舅哥。

    现在,皇后虽然仍是卫子夫,但李夫人好歹也是汉武大帝的老婆之一,用人就用大舅哥,这个模式是不会改变的。

    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早就被封为协律都尉。但李夫人还有个哥哥李广利。汉武大帝就让这位大舅哥,去做卫青此前的工作:挥师塞外,立功封侯。

    给李广利的目标,是大宛国。

    之所以要打大宛,是因为那些充当汉使的不良少年们回来报告,称大宛有好马,藏在一座名叫贰师的城中,不肯给汉家天子。汉武帝第一喜欢美女,第二喜欢良马,就派人携重金前往,却被大宛国断然拒绝。

    大宛国欠揍了。

    于是汉武大帝封大舅哥李广利为贰师将军——贰师,是大宛的藏马之城,这个意思是说,大宛国归李广利了——统从属国调来的骑兵六千,兼以出关捞取功名的勇武少年数万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李广利此去,只要长脑壳,就会感觉到不对头。

    一来,此时李夫人已死,李广利去打大宛,朝中无人替他说话,倘若有变,他还能有机会回来吗?

    二来,他带了数万名好勇斗狠的不良少年。数万名呀,这么多的吃货,却又不隶属正规军编制,有人给他们输送粮钱吗?

    恐怕不会有!

    下一个猎杀目标

    贰师将军李广利,于公元前104年秋季出发,次年,太子及皇后军政集团,就遭受到了空前的打击。

    公元前103年,汉武大帝53岁了。

    才刚刚过了个年,他就老得不成样子。那双昏浊的老眼,再不见少年时代的神采。

    这时候朝中说话算数的,是站在他身边的两个人。

    霍光及金日磾。

    汉武大帝老态龙钟,又醉心于神仙之术,根本拎不清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而且无人敢于靠近他,霍光和金日磾的话,就等于是汉武大帝的话。

    朝中传来消息,丞相石庆病死了。

    石庆,是公孙弘任相后,第一个得享安年的丞相。此前的那些丞相,什么李蔡、赵周,统统被汉武帝找个由头弄死了。石庆是黄老传人,最懂保身之法,虽然他正常死亡,但隔三岔五,汉武帝就会找个由头大骂他一顿,经常骂得石庆泪流满面,灰头土脸。

    总之,任谁都知道,汉帝国的丞相之位,不过是个坑,坑死你连个回声都听不到。石庆之后,接任者就是下一个猎杀目标。

    春节刚过,宫监登门,宣太仆公孙贺入宫。

    “啥事呀?”公孙贺的夫人、皇后卫子夫的姐姐卫君孺出来问。

    “蠢货不知兵。”公孙贺回答道,“左右不过是李广利兵出大宛的事儿,那蠢货带了数万名无赖少年,沿途又没有粮草接济,陛下召我,多半是为了这桩事。”

    “小心着点,”卫君孺吩咐丈夫,“大将军死了,皇后又已被陛下冷落多年,应答时千万不要触犯天子龙威。”

    “我知道了,”公孙贺施施然去了。入朝,被引入一座偏殿,就见汉武帝眯着眼,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对着翠绿栏杆之外的蔚蓝湖水。

    霍光和金日磾,犹如汉武大帝身后的两座雕塑,神态高深莫测,看不出有丝毫表情。

    公孙贺上前跪拜:“臣公孙贺,仰叩天恩。”

    汉武大帝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公孙贺不明要领,偷偷抬眼,若有所期待。

    就只听霍光的声音,冷冰冰阴寒寒:“陛下有旨,以太仆公孙贺为丞相。”

    我操可别!当时公孙贺就失态地号叫起来:“陛下别这样,臣无罪呀……不是陛下,臣的意思是说,臣德能鲜薄,难堪此任呀,请陛下收回成命。”

    公孙贺一边拼命磕头拒绝,抬头之际,向着霍光连连发出哀求的眼神。那悲哀的眼神在说:“霍都尉,霍都尉呀,卫霍两家,同气连枝。先者李广的儿子为父报仇,痛殴卫青,不就是霍去病替卫青出头,一箭射死李敢的吗?现在你快来帮帮我,帮帮我呀,看在前大将军卫青的情面上。”

    就见霍光俯身,对汉武大帝柔声道:“陛下,那边有宫女在喂水鸟儿,陛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说完,就见霍光和金日磾两人,搀扶起汉武大帝,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孙贺爬起来,向前追出两步,又停下来。

    他站在那里,面如死灰。

    昔年霍去病为卫青出头,一箭射杀李敢的场景,已经成为过去式。而现在的霍光,丝毫也不掩饰他对卫青军政集团的敌意。

    可这是为什么呀?

    没有解释,只有历史。

    有人在陷害你

    华丽的宅邸中,绿荫环绕,到处都是一队队的少年少女,正在排练歌舞。

    协律都尉李延年大步进门,侧耳听了一下弦乐之声,皱起眉头。

    他走过去,斥责一排乐工道:“用点心,用点心你又死不了,昔年黄帝采天地之风,聚而成乐,用以教化万民。倘若都如你们这般,吊儿郎当不上心思,还教化个屁万民呀。”

    习练舞乐的弟子们,立即鼓起腮膀子,加大力气吹奏。

    李延年又听了片刻,评价说:“这你娘的有气无力,等大老爷灭了大宛,封侯归来,听这操蛋的音乐,不砍了你们头才怪。”

    李延年,他实际上是个太监,虽然生得唇红齿白,玉树临风,但年轻时触犯刑律,被处以腐刑,割掉了生殖器,送入宫中养狗。因为精通乐器,受到汉武帝宠爱,又因为他的妹妹入宫,李延年风光一度,曾有段时间与汉武帝吃睡都在一起。后来被汉武帝封为协律都尉,简单说,就是替汉武帝管理宫中的乐队乐器。

    受到汉武大帝的宠爱,那就意味着予取予求的财富与无上的权力。可只有李延年才知道,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受过腐刑的人来说,只是意味着痛苦的折磨。财富也好,权力也罢,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满足人的原始欲望——可是李延年的欲望之根被割除了,再给他这么多的东西,不是折磨又是什么?

    叹息中,李延年正要回房,忽听门外一声长喝:“天子有旨。”

    咦,一定是我大哥打下了大宛。李延年喜出望外,急忙迎出。

    甫一出来,李延年就感觉有些不对。登门宣旨之人,是几个宫监,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士兵。你宣旨就宣旨,带兵来干什么?还有这些来人脸上的表情,似笑而非笑,好像是在跟自己开个极恶毒的玩笑一样。

    李延年心里惊诧,但还是跪下接旨。陛下诏曰:“协律都尉李延年,及其弟李季素行不轨,奸乱后宫,骇人听闻,着灭其族。”

    “啥子?”李延年“腾”地跳了起来,“这是谁在矫诏?有这么胡说八道的吗?老子鸡巴都割掉了,还奸乱个屁后宫呀。”

    宫监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鸡巴虽然割了,但事在人为嘛。只要你想法子,总是可以奸乱的,是不是?”

    “你他妈的胡说些什么,老子要入宫见陛下……”李延年怒叫未止,宫监后面的军士已经冲上前来,大喝一声:“你他妈的哪这么多废话!”一刀戳下,李延年就觉得胸口一窒,利刃已经透胸而过。

    “哥……哥!”李延年一头栽倒,手指北方。

    哥哥李广利知道这事吗?

    有人在暗中陷害李家。

    告诉李广利,千万千万不要回来!

    但这些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宫监收起圣旨,对士兵们说:“就这样吧,成年男子直接杀掉好啦,未成年的男子阉割后,与女子一同送入官市,发往列侯府中为奴。”

    士兵们刀枪举起,杀呀,就开始大肆血屠李延年的家。

    这时恰有一人风尘仆仆,策马而来,到了门前,惊见李延年家已经是血流成河。大骇之下,此人掉头就逃。

    这个人,他的名字叫卫律,是李延年的知交好友。李延年向汉武帝推荐他出使匈奴。他刚刚回来,前来探望,却发现李延年正遭灭族。惊骇之下,他一口气逃到了匈奴那边,从此种下了苏武留胡十九年的因缘。

    陛下想弄死谁?

    朝野上下,只有一个人知道,汉武大帝为何要诛灭李延年家族。

    这个人叫上官桀。

    桀,是中国第一个王朝夏帝国的亡国之君,听起来很没情调。等闲人物,是不肯用这个带有明显贬义的字眼作为名字的。

    但桀却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他武能生裂虎豹,文有拒谏之才。后面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当别人想对他说什么时,还没开口,他就知道对方要说的话,嘎巴溜脆的,把对方的废话堵在嗓子眼。

    上官桀,人如其名,是当时西汉帝国智商排到前几名的人物。他出身世家,父亲累立军功,而他年轻时为汉武帝的羽林郎。他曾跟随汉武帝前往甘泉宫,时遇大风,车不能行,上官桀就卸下车盖,当遮阳伞替汉武帝打着。汉武帝欣赏他的勇力。

    像所有的聪明人一样,上官桀也有个偷懒的毛病。汉武帝有段时间生病,上官桀趁机给自己放了个小假,把汉武帝的御马,饿得嗷嗷惨叫。汉武帝病好,发现这事后大怒,斥道:“上官桀,你是不是以为朕再也爬不起来了?”

    当时就见上官桀,“扑通”一声跪下,眼泪说来就来,哗哗地淌,说:“陛下病了,做臣子的日夜忧心,恨不能以身相代,哪还有心情喂马呀。呜呜,求陛下杀了臣好了,求陛下杀。”

    嘿,汉武帝最喜欢别人关心自己,见此顿时大喜,非但未追究上官桀,还给上官桀封了官。

    按说以上官桀这过人的机智,是不应该被弄到塞外干危险活。但朝中的人精却有点太多了,而能干者如上官桀,反倒显得凤毛麟角。结果,此次李广利远征大宛,上官桀也是随军的将军之一。

    一出塞外,上官桀就意识到自己被人坑害了。几万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后方连个度支粮草的都没有,这他妈叫打仗吗?说是坑爹还差不多。

    但究竟是谁坑谁,这个问题,上官桀还没弄明白,他只能继续向前挺进,沿途遇到城池就打,不打没吃食。打下来大家就狂吃,打不下来,就饿着肚子寻找下一个目标。就这样打来打去,几万人的队伍,只剩下几千人了。

    于是上官桀跟随李广利,开始战略撤退。

    不撤不行啊,不退剩下的这点人,全都会死在河西。

    但等残兵退至玉门,却发现玉门关前,有一排森严的汉军,传旨称:“李广利及随从人员,有一人敢入玉门关者,则悉以斩杀。”

    啥意思呀这是?

    当时李广利吓傻了,上官桀等人,也是大为震骇。

    远征在外,这些人不知道李延年全家被灭族的消息,只能用猜的:陛下这么弄,到底是想弄死哪个呢?

    可出来的人这么多,到底是谁惹到了陛下,这又如何猜得到?

    就在这胡乱猜测之中,荒凉的沙漠上,突然间烟尘大起。

    匈奴归来。

    曾大破车师,俘获楼兰国国王的名将赵破奴,陷入了匈奴大军的团团包围之中。

    匈奴出击

    匈奴乌维单于机智地折腾过汉国使者之后,不久就死了。他那年幼的儿子接管权力,史称儿单于。

    儿单于年龄虽小,却不服不忿,发誓要与汉帝国决一雌雄。他的凶悍令得匈奴左大都尉忧心忡忡,担心这孩子太坑爹,就秘密联系汉廷,请求投降。

    朝廷接奏大喜,命公孙敖于塞外建筑了一座受降城。但公孙敖很机智,把受降城建造得离匈奴人远远的,这样就保证了安全。

    公孙敖是安全了,但匈奴那边,左大都尉就有点为难了。他决定杀掉小毛孩子儿单于,率匈奴各部归属汉廷。汉国朝廷对此表示强烈支持,特派了名头最为响亮的赵破奴及其儿子赵安国,深入塞漠两千余里,接应左大都尉的叛乱。

    赵破奴率了两万骑兵出发了,不承想那儿单于年龄虽小,本事却大,左大都尉的叛乱,被他察觉,儿单于当机立断,率匈奴铁骑奔袭左大都尉部属,左大都尉掉以轻心,当场被杀掉。

    左大都尉身死名灭,赵破奴就没啥可接应的。但他想来都来了,就近找个匈奴部落,意思意思吧。遂攻击匈奴一部,俘获两千余老牧民。

    这也算是赵破奴纵横塞外以来,打得比较精彩的战役了。于是赵破奴兴高采烈回师,行至距公孙敖修建的受降城八百里的地方,就见前后左右,地平线的尽头有一道黑线。这黑线越来越鲜明,轮廓越来越清晰。等赵破奴看清楚,登时傻了眼。

    全都是匈奴骑兵。

    总人数不少于八万人。

    匈奴哪儿来的这么多人?

    当时赵破奴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这场仗不用想了,他只有两万来人,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被匈奴人打死,是无可避免的事儿。

    打死就打死好了。赵破奴父子想得开通,军人们,被人打死在战场上,是迟早的事儿。这事赶早不赶晚……其实也不是那么急。当下命令军士安营扎寨,与匈奴兵决一死战。

    扎成环形寨,照例是双方先以远程弓箭开射,然后是匈奴兵冲上来破阵。血肉模糊地打了一整天,赵破奴这边撑不住了,因为没有饮用水,军士们渴到要发疯。

    这可要了命了。赵破奴带来的这些兵,都是中原人,除了他,没一个熟悉地形的。要取水,就只能他自己亲自出马。

    到了午夜,赵破奴父子带了一小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溜出来,直奔水源方向,到了地方,赵破奴解下头盔,“扑通”把脑袋浸进泉水里,那湿润轻爽的滋味,太舒服了,抬头……咦,谁呀这是,干吗按住人家脑壳,不让人家起来?赵破奴拼命踢腾:撒手,你撒手……但按他脑壳的人,不为所动。等到把他灌得头昏脑涨,才把他的头从水里拉出来。

    “嗨,破奴兄,”按住他的匈奴伏兵笑吟吟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吧,大单于军帐去喝酒,你最喜欢的马奶子,保证让你喝饱。”

    主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捉走了,那两万余汉军,仍然于营寨中坚守。儿单于派了人前来招降:“嗨,汉军兄弟们,你们的主将已经投降了,你们也快点过来吧。”

    汉军相顾失色,这下惨了。临阵失陷主将,这是汉武大帝最痛恨不过的死罪,就算这两万人回去,准保也会被汉武大帝一刀一个,统统杀掉。但投降也不成,临阵投降,汉武帝更为憎恨,投降之人诛灭三族,是逃不过的。

    没办法,不能回去,也不能投降,两万汉军就在营寨和匈奴死战,直到被匈奴人杀光光,这场战役才算结束。

    引蛇出洞的阳谋

    赵破奴父子被俘,两万精锐骑兵尽墨。汉廷顿时炸了锅。

    四处巡游,寻找神仙的汉武大帝急忙返回。但再急也有个时间差,等到汉武大帝回到朝廷,亲自主持御前工作会议时,已经是来年的七月份。

    公元前102年,53岁的汉武大帝,拖着老迈之躯,要求群臣就当前的形势,发表意见。

    汉武大帝老了。

    他的嘴唇翕动着,可谁也听不清他在嘀咕些什么。

    这种情况下,就由霍光给大家翻译。

    霍光说:“陛下的旨意是,让大家踊跃发表看法,不要有什么顾虑,言者无罪嘛。任何人都不会因为在朝堂上发表的言论或观点,而遭受到责难。”

    这样就好,这样最好。群臣长舒一口气,立即抢先发言。意见是一面倒的,匈奴归来,一出手就灭掉了汉军两万精锐骑兵,可知匈奴已经恢复了元气。面对如此强敌,汉国断不可两面作战,应该立即放弃大宛,集汉国全部资源,全力对付归来的匈奴铁骑。

    汉武大帝的嘴唇翕动。霍光翻译道:“来呀,把公然散布放弃大宛错误观念的人,统统拉出去处斩。”

    “别别别,”大臣们急了,“陛下,你说可以畅所欲言,言者无罪的呀。”

    霍光翻译道:“陛下的旨意说,刚才那是个阳谋,是引蛇出洞的阳谋。”

    什么呀这是,都这节骨眼上了,你还玩阳谋呢。大臣们那个气呀,可是气也没用,主张放弃大宛的一群大臣被当场拖下去杀掉。接下来继续开会。

    会议决定,赦免所有的死囚犯,再加上品性不端的无良少年,这些人统统发配到塞外。再征调百姓家里的牛十万头,马三万匹,驴和骆驼万匹,调十八万军卒到酒泉、张掖地区,另行征调校尉五十多名,一并去打弹丸大宛。

    决定已经出来了,这时候金日磾嘀咕了一句:“陛下,好像兵力有点薄弱呀。”

    汉武大帝的嘴唇翕动。霍光翻译道:“陛下宣布,以下七种人,一律充军。第一种:有罪的官吏;第二种:逃亡者;第三种:入赘女方家的毛脚女婿;第四种:商人;第五种:曾经有过经商经历的人;第六种:父母有过经商经历的人;第七种:外祖父一脉曾有人经商的人。以上七种人,须得自带干粮,自备武器,在指定日期到达指定地点。

    “违令者,斩。”

    声势浩大的大宛会战,终于上演了。

    再掳楼兰王

    李广利大宛会战前夜,匈奴王儿单于死了。

    这孩子,勇武聪明,果断善战,先平左大都尉之乱,再灭汉国赵破奴两万精骑,端的了得。倘这孩子多活几年,汉国那边,可就有的瞧了。但天不佑匈奴,被视为匈奴的未来与希望的儿单于死掉,他的儿子正在吃奶,于是大家改立了须发银白的右贤王为大单于。

    新任大单于雄心勃勃,派骑兵跟在李广利的屁股后面,想抄汉军的后路。可到了地方一看,匈奴人全都吓傻了。

    只见大沙漠中,黑压压密麻麻,全都是汉国来的士兵,一个个啃着干粮,喝着冷水,一边失声呜咽,一边行军赶路。那一望无际的人山人海,看得大单于头皮发麻,当场就失声尖叫起来:

    哎呀妈呀,汉国咋又弄出这么多的人呢?这才几年呀,又生出这么多人来。

    人虽多,但士气不振,不堪一击。

    但问题是,汉国的生殖效率如此之高,你今天打了他,赶明儿他又给你生出黑压压的人,络绎不绝地赶来打你。就这么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大单于说,孤有生以来,头一次知道怕字怎么写。

    惹不起。

    能不能有个简单的法子,灭了汉国呢?

    大单于想出个妙法,不惹汉军了,直接去西域要道的楼兰国,和楼兰联手,专打汉国使者。使者是汉国的奸细兼耳目,把使者之路断了,汉军就算出来,那黑压压密麻麻的人,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这样就等于把汉军压缩回境内,届时匈奴人生存的空间,就宽广了。

    这个法子好,马上派人去秘密联络楼兰国。

    大单于派了精明强干的特工人员,潜入河西走廊。然而很不幸,此时河西走廊,也挤满了出来捞世界的不良少年。匈奴特工一入河西,就被汉国的一个官员任正给逮到了。

    任正立即对匈奴特工,严刑拷打:“说,是谁派你来的?你的联络人是谁?密码是多少?”啪啪啪,蘸了凉水的皮鞭,狠命地抽个不停。使者受刑不过,不得不如实招供了出来。

    得到口供,任正喜出望外,立即带着他的人冲入楼兰国。

    此时的楼兰国王,正是被赵破奴抓回去的那个,亲眼目睹汉国辽阔的疆域,当时楼兰王就震惊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家的楼兰国,还不如汉国的一个小县城大。而且汉国人相互残杀的凶狠,让楼兰人心惊胆战,从此怕死了汉国人。

    见任正突然带人闯入,楼兰王急忙赔着笑脸,起身相迎:“小王恭迎天使,不知天使突然前来,有何教诲?”

    任正板着一张后娘脸:“马上扛起你的铺盖卷,跟我回汉国。”

    楼兰王:“……天使叫小王去汉国何为?”

    任正:“当然是蹲大狱!”

    “不要啊!”楼兰王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来人呀,救救小王,小王无罪呀,小王不要蹲汉国大狱,那地方不是人呆的地儿呀……”喊声中,任正手下士兵,直如捉小鸡一般,将楼兰王架起来。楼兰国的卫士们,更没胆子招惹汉国来使,见状急忙躲远远的。就被任正这么个小官员,再一次把楼兰王捉回长安来了。

    汉武大帝崇尚勇力,听说捉来了楼兰王,兴奋地登殿问罪。他的嘴唇一抽一抽地翕动着,霍光立即喝道:“楼兰王,陛下问你,你可知罪?”

    楼兰王哭道:“小王好委屈呀,小王根本无罪呀。”

    霍光转向任正:“那你为啥要把这厮捉来?”

    “那啥,是这么回事,”任正赶紧呈上匈奴间谍口供,“是匈奴单于意图联结楼兰王,劫杀我天朝使者,这岂可容忍,所以小将才将他拿回问罪。”

    “放屁!”霍光斥道,“任正,你会说人话吧?是你无意中截获了匈奴人秘联楼兰王的奸细,报知朝廷陛下,奉陛下御旨,拿回楼兰王的,听明白了没有?”

    “啥意思呀?”任正眨眨眼,恍然大悟,“是是是,是小将不会说人话,正是小将奉陛下御旨,仰仗天子天威,这才拿得楼兰王的。谅小将这般薄命之人,不是借天子洪福,怎么可能拿得了楼兰王?”

    “这就对了嘛。”霍光欣慰地扭头,“史官,把任正奉陛下之御旨,拿回楼兰王的事件,详细地记述下来,注意要细节生动。”

    那边楼兰王叩首:“陛下,这没我什么事了吧?小王可以走了吗?”

    霍光道:“走当然可以,没人拦住你。不过,你走之前,先要发布一个声明,严厉谴责匈奴单于挑起战争的无耻罪行,并表态决不容忍匈奴破坏和平,誓死与之周旋到底。”

    “唉,你看这事闹的。”楼兰王无奈,只好公开宣称与匈奴为敌,这才获准归国。

    匈奴接到楼兰王表态敌对的消息,大单于好不郁闷,没几日工夫,竟尔活活郁闷死了。

    这么短时间里,接连死俩单于,这也堪称异数。总之,在大宛战场上,已经没人妨碍李广利,他尽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绝境之战

    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发了,声势浩大,惊天动地的样子。

    人数是多了,但仍然没人给李广利运输粮草。

    摆明了就是要坑死他。

    幸好李广利的人马众多,沿途小国,见之无不惊骇,生怕李广利来打自己,纷纷上前劳军,拉关系套交情,运来粮草以示臣服。

    只有一个轮台小国,对汉军采取了毫不掩饰的敌对态度。那李广利可就不客气了,他挥师打破轮台,进行了血腥的屠城。

    屠城事件表明,李广利应该已经知道弟弟李延年被灭族的事情了。现在,他在朝中再无依靠,只有强敌大仇,虎视眈眈慢条斯理地在摆布他。所以他要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尽管他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但现在,他已经发了狠,西域诸国,最好不要惹他。

    兵抵大宛城下。

    李广利先不忙着攻城,而是大兴土木,挖沟掘壕,把大宛城的水源,引到了别的地方。这下子可好,大宛顿成死城。

    大宛虽然沦为死城,但他们也有后援,这后援就是康居国。虽然康居国的援兵未见踪影,但大宛还是死硬地坚守了四十多天。

    四十多天后,大宛内部崩溃了。

    一些贵族秘密商议说:“你说好端端的,招惹来汉国的大兵攻城,图个啥呢?就是因为国王这厮,他死活不答应给汉家天子几匹好马。那马有个屁用?值得死这么多人为之殉葬吗?

    “眼下这情形,康居国的援兵四十多天还不见踪影,我等纵然不被汉军打死,也会活活渴死。与其如此,还不如杀掉惹祸招灾的破国王,投降汉军算了。”

    于是贵族们藏械入宫,面见国王,说是有重要军情禀报。国王出来,贵族们趁机一拥而上,按住国王手脚,把国王的脑壳吭哧吭哧地锯了下来。

    杀完国王,众贵族惊恐地发现大宛外城已破,李广利率汉军冲了进来,开始强攻内城。贵族们急忙拿着国王的脑壳登城,对李广利说:“李将军,你看好了,你们此来,只是为了大宛的宝马而已。不肯给你们宝马的,是国王,现在我们已经把国王杀了,他的脑壳在此。现在,我们请你们停止攻城,我们将把国王脑壳给你们,打开马廊,宝马随你们挑选。如果你们不答应,那我们就只能把所有的宝马,统统杀死,然后居城死战。等到康居国的援兵到达,你们汉军就是腹背受敌。何去何从,请将军选择吧。”

    这时候李广利获知一个消息,大宛城中,最近抓到了一批汉人,而这些汉人,懂得打井技术。这就意味着大宛内城,有可能打出水来。而城中粮食又多,再有水源,那么这场战事恐怕就没有结束的可能了。如果是这样,自己孤师悬于域外,就很危险了。

    于是李广利答应了大宛贵族的请求,大宛贵族依言打开马廊,让李广利精选了良马三千多匹。又给大宛立了个亲近汉国的大宛贵族味蔡为新国王。李广利这才踏上回师之路。

    行不及远,就听到后方传来遥遥的呼声:“等一等,上官桀将军攻破郁成,打到康居国,把郁成王给逮来了。”

    有这事?李广利惊喜之下,急忙停步。

    匈奴臣服

    原来,汉军征大宛,还有场大家避而不谈的败仗。

    初,李广利率数万人从敦煌出发,兵分两路。他自己当然还是带数万人,来攻打大宛城。另派了不知怎么招惹他的校尉王申生,只带了千把来人,去攻打郁成。可千把来人怎么可能攻得下来?

    结果很不幸,王申生抵达郁成之下,就被郁成王设伏,把这一千来人包了饺子,差不多等于全歼灭了。只逃出零星几个人。

    李广利大怒,就派了上官桀出马。上官桀带多少人不知道,但郁成王一见他来到,撒腿就狂奔,一口气逃到了康居国。上官桀穷追不舍,追到康居——所以,大宛苦候康居救兵而不至的原因,就在这里了。

    到得大宛城被攻破,康居王吓得半死,赶紧把郁成王捆绑起来,送给上官桀,表态臣服。

    上官桀就派了四名骑兵,把郁成王给李广利押送来。四名骑兵出了门,商量说:这个俘虏可不好送,他是个活人啊,万一跑了可咋整?

    必须要想出个安全的押送法子。

    这法子也简单,就是……一个骑兵拔出剑来,“吭哧”一剑,把郁成王的脑壳给砍了下来。

    上官桀的表现,为这次战事画上个完美的句号。汉家军队可谓名副其实的威震西域。值李广利回师,沿途各国全都派出自家的王室子弟,狂追着汉国大军,央求跟随前往汉廷做人质。只要汉军不来打自己,干什么都行。

    这次战事,也令汉国举国震动。此前汉国只知道天下之大,自家是最牛的。但究竟如何一个牛法,这却不太清楚。而李广利大宛之战,明确地告诉大家,汉家天子,威行天下,谁不服就死定了。

    如果一定要给这场战事挑点小毛病,那就是汉军太疯狂了,简直是一群狼。实际上在大宛之战中战死的士兵并不多,而死于自家兄弟之手的,却比比皆是。因为汉军要自行解决粮草,解决的法子,就是去攻打别人,抢夺粮草。所以大宛之战,大家是一面围城,一面自相残杀。城里城外都是打得一塌糊涂。

    汉武帝拓边之功,为历史之最大,至今中国人仍然享受着他给后人打下来的地盘。当然牺牲也是极为惨烈。但他之所以成为千古一帝,是因为其他帝王,也让百姓付出了同样甚至更为惨烈的牺牲,但其历史功业,却连汉武大帝的脚趾头都摸不到。

    汉国为这场胜利陷入癫狂,最失控的,当然还是汉武大帝本人。

    公元前101年,56岁的汉武大帝难得地临朝,大肆分封。

    汉武大帝最重军功,他给立功将士的奖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李广利封海西侯,上官桀晋为少府,从军者无论是此前、还是现在的犯罪行为,概不追究,另加封赏。从军的官吏,有三人升为九卿,俸禄二千石的军士超过百人,俸禄一千石的有一千多人。

    对这场战事,最害怕的,当然是新任匈奴大单于。

    前面那个想秘密联络楼兰的大单于,他在大宛之战中,竟然无法捕捉到战机,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令他郁闷而死。他死后,儿子年幼,于是众人推举了他的弟弟为大单于。

    新任大单于是个年轻人,他向汉使说:“我是谁呀?我是晚辈呀,汉家天子,是我的长辈,我做晚辈的,怎么敢冒犯长辈?请让我释放此前那些被扣押的汉使吧,请求允许。”

    汉廷诸臣大喜,就派中郎将苏武,带着副使张胜,携丰厚的礼物,前往匈奴迎回那些被扣押的汉使们。

    有分教,苏武魂消汉使前,古祠高树两茫然。云边雁断胡天树,陇上羊生塞草烟。由于汉武帝只重军功不看手段,只要结果不重过程,与苏武随行之人,俱各跃跃欲试,想在匈奴大闹一场,博取个千秋万世封侯名。这种喧哗与骚动,种下苏武扎根北疆,北海牧羊十九年的华丽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