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盛宣梅的脚,王枫根本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样,纯属信口开河,说难听点,他好比一个手拿棒棒糖的怪大叔,在引诱盛宣梅给张氏施加压力。
果然,听说自己有恢复的可能,盛宣梅的俏面瞬间布满了激动,略一挣扎,就猛的跪在张氏面前,哀求道:“求祖母允了宣梅解开裹脚布吧,宣梅不想再受这份罪了!”
“你....放肆!”张氏狠狠瞪了王枫一眼,怒道:“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这丫头就是耳根软,休要听人盅惑,现在解开,将来后悔的是你自己,赶紧起来!”
盛宣梅明白,今天是做个正常女人的唯一机会,错失今日,既使过几年解开了裹脚布,脚也会因裹弯而永远不能恢复,当即把心一横,不依不饶道:“宣梅绝不会后悔,哪怕将来嫁不出去,但宣梅更愿意相信王司令,在他的主导下,裹脚会渐渐被人看不起的,可是到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宣梅要的不多,只想和那位姐姐一样,穿漂亮的裙子,正常行走,求祖母成全,呜呜呜~~”
正说着,脑海中一幕幕往事悄然浮现,白天一双脚寸步难行,到了晚上放在被子里不但疼,还蒸热燠闷,就像被炭火烘烤,睡觉时只能把脚放在被子外面,大半夜捱着脚大哭是常有的事,有时痛得去解开裹脚布,但被发现便是一顿毒打,然后再狠狠的裹回去。往往彻夜难眠,整夜都把脚贴在墙壁上取一点凉,第二天早上醒来。又得再解开以缠得更紧!
盛宣梅不禁悲从中来,伏地大哭!
另外七八个更小的女孩子,都是十岁不到,也陆陆续续跪倒,哭叫道:“祖母,我们都不想裹了,请让我们解开吧!”
“你们....你们!”张氏气的浑身发抖。颤抖的手指挨个指一遍,最后指向了王枫。这才是罪魁祸首啊,他一来,家里就鸡飞狗跳,如果不是碍着王枫的身份。张氏都要开口赶人了!
王枫才不在乎张氏的愤怒,偷偷给盛宣怀施了个眼色,盛宣怀会意的向他的兄弟们做了个手势,就也当场跪下,大声道:“祖母,姐妹们都还小,现在解还来的及啊!”
“祖母,求您了!”扑通,扑通。小孩子跪了一地,林林总总二十多人,张氏感觉肺都要气炸了。厉声道:“你们要造反吗?”
除了女孩子的哭泣声,没有人说话。
“好啊,有人撑腰是不是?老婆子偏不信他能管到我们家里,拿家法来!”张氏伸手猛的一摊!
“这....”随侍的丫鬟由于需要干活,所以不裹脚,但府里小姐们的惨叫她听的太多了。心里暗感不忍,不由望向了盛隆。
盛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始至终不吱一声,就好象他不是盛家人似的。
“还不快去!”张氏催促道!
“且慢!”这时,沈铭绍挥手制止,劝道:“老夫人请息怒,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由得他们罢,其实王司令没说错,如今的苏州城,裹脚的妇人己不足半数,照这样下去,三年五后将无人裹脚,您的几个孙女到那时正是当嫁之年,恐怕会误了终生大事!”
韩英杰也跟着劝道:“我韩某人三个女儿都解了裹脚布,这也算是响应民盟军的号召吧,况且盛小哥还说过,他非大脚娘们儿不娶呢,老夫人,要顺应潮流啊!”
张氏连续深吸了几口气,没有说话。
久不开声的盛隆却突然叹道:“算了罢,你为孩子们操心,他们未必感激你,说不定还会恨你,这个世道已经变了,咱们都是半把老骨头入土的人了,也该享享清福喽!”
张氏立时不悦道:“老头子,你怎么也这样?女人裹脚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南唐李后主的嫔妃窅娘,流传近千年,这么多代人都裹了,也没什么不妥,更何况裹脚事关男降女不降,是咱们女人的骄傲!”
王枫接过来,呵呵笑道:“老夫人,你还真信男降女不降?鞑子前前后后杀了我数亿汉人,为何独对女人网开一面?难道女人的反抗会强过男人?
据我猜测,不出于以下几个原因,首先是抽男人的脸,瞧?你们汉族男人连女人都不如,既起到折辱的作用,又能消磨我男人的意气,其次,对无甚危害的女人做出小小让步,可以缓和满汉之间尖锐的民族矛盾,通过男降女不降的方式,让汉人获得虚幻的心理满足,第三,明着反对,实则以这种逆反的方式推动汉女裹脚,祸心不可谓不深,如果一个民族的男人整天沉迷在女人的小脚里,这个民族还有救吗?只能永远做满人的奴隶牛马!
否则,满人为何对自己的女人三令五申不许裹脚?这其中的道理已经很明显了。
老夫人,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经多方考证,满清入关之前,汉女虽然裹脚,却不泛滥,而入关之后女人裹脚成了铺天盖地之势,要说没有人在暗中使坏,我是不信的!”
“高!王司令高见,沈某茅塞顿开啊!”沈铭绍顿时拍案叫好,其他人也是连连点头,王枫的观点虽然新颖,可是细细一想,还是挺有道理的。
“哎~~”张氏的气势消去了不少,脸面现出了一丝挣扎之色。
王枫又道:“老夫人,时代在变,观念也要改变,我们中国延缓了几千年的农耕社会结构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将会逐渐被工业社会取代,什么是工业社会?简而言之,便是人员流动更加频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时代过去了,女人也将走上社会,也将参与生产经营,而裹着脚的女人,走路都走不快,如何能劳动呢?
老夫人,这种变化不是由我的主观意识来推动,而是时代向前发展的必然结果,今日即使没有我王枫,他日也会有张枫李枫找上门,我现是在好好劝说,换了别人可就未必了,当然,我的话您可能听着会不舒服,可事实便是如此,王某言尽于此,若老夫人还固执已见,那我只能表示遗憾了!”
所有的目光全部望向了张氏,讲理讲不过王枫,得罪也得拿捏好分寸,渐渐地,张氏的无奈之色愈发浓厚,苦涩道:“也罢,就依着王司令了。”说着,瞥了眼老伴,起身向后走去。
盛隆嘿嘿一笑,屁颠屁颠的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