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扶风城中,很多人都无法入眠。
路鸿与吴凯两人愁脸相对,两人的面前,已经堆了好几个酒壶了。两人与高远打交道多,对高远的了解也极深,这件事情,只怕没那么善了。
"老路,太守说得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去居里关,将高远拖在那里,叶夫人他们,总在这两三天就会启程离开,等他们走了,高远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他总不至于追到蓟城去,那时我们再劝解一二,时间一长,说不定就淡忘了。"
路鸿闷闷的喝着酒,半晌,才道:"当初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这一家,太邪乎了,要是高远听我的话,哪有现在的问题。高远用情已深,遭此沉重一击,真不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至于吧,我看高远,也不似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看他用兵就可见一斑,他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吴凯摇头道。"也许会伤心一阵子,但过了这个坎,也就没事了。"
"我就怕他过不了这个坎。"路鸿叹息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吴凯摇头,"对了,老路,今儿个我第一次有幸能参与太守大人议事,我怎么觉得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有些奇怪,不太对呢?"
提起此事,路鸿更是苦笑,"老吴啊,这事儿,你千万别掺合,二公子这段时间在扶风,你与他走得太近,不是好事。"
吴凯悚然而惊,"你是说两位公子争权?"想着这段时间,自己与张叔宝两人打得火热,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种事情掺合进去,绝对没有好事,到时候矛盾激化。张守约拿两个儿子没法子,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可就是现成的替罪羊,出气筒了。
"不说这事儿,现在咱们反正只认一个人,那就是太守,其它人,敬而远之。"路鸿举起酒杯,"来,喝最后一杯吧。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居里关了,将高远拖在那里,能拖几天拖几天吧!"
两人摇头苦笑,叮的一声,两个杯子碰在一起,一饮而尽。
张叔宝睡不着,原本他一直住在扶风县尉府,张守约来后。他当然得让出这间衙门,于是便搬到了南城军营,从张守约那里回来,张叔宝便爬上了床。翻来覆去半晌,却又哪里睡得着,一双眼睛倒是越来越亮。
老爷子已经完全察觉了自己的用心,今天的议事。明里暗里,句句都在敲打自己,但那有怎样?开弓没有回头箭。扯下了那层遮羞布,丢掉了那层保护色,张叔宝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个父亲的乖宝宝,兄长的好小弟了。
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转着圈子,高远现在是一个关键,必须得拉住高远,不能让高远被父亲弄到郡城去,一去郡城,高远就不再是自己的盟友和助手了,但眼下,却是一个困局,得想个法子,破了这个局。
在屋里转了几圈,张叔宝陡然站住,眼里光芒闪动,片刻之后,他坐在了桌子边,磨墨,提笔,"高远吾弟:"抬头写了四个字之后,张叔宝咧开了嘴,嘿嘿地笑了起来。
天边渐渐露出了丝丝曙光,张叔宝伸了一个懒腰,将长达十数页的信小心地卷了起来,包好。
"**!"
门被推开,**走了进来,"将军,有什么吩咐?"
"上一次与我们一起协同作战的扶风县兵的那个孙晓,你还记得么?"
"记得。"
"骑上快马,将这封信交给孙晓,告诉他,一定要将这封信想法尽早交到高县尉手里,就说,这事关到高县尉的性命。"张叔宝道。
**一呆,半晌才道:"将军,我这么说,孙晓会相信么?"
张叔宝沉吟了片刻,"如果他不信,你就再告诉他一句话,就说叶菁儿的爹叶天南当上我们大燕的国相了!"
"就这样?"
"就这样!快去,一定要抢在路将军前边,今天,路将军也会去居里关,要是路将军到了,孙晓还没有走,那可就走不了了!"张叔宝郑重地道。
"我明白了!"**点点头,大步走出房去。
看着**的背影,张叔宝嘿嘿地笑了起来,"既然揭开了,咱们就闹大一点。高远,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就在张叔宝奋笔疾书的时候,在扶风城内,高远的府第这宫,却是灯火通明,这里,已经被叶重所带来的士兵完全围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明岗暗哨,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高远放在家里的几个卫兵,现在正被五花大绑地给扔在柴房之中。
叶氏睡不着觉,坐在窗边,隔着窗棂,看着不远处叶菁儿闺房的那扇小窗,那里,灯光将叶菁儿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之上,叶菁儿坐在窗前,还在穿针引线,想来,还在为她的新嫁衣而作最后的修改吧。
叶氏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直接走向叶菁儿的闺房。
"菁儿!"轻轻地推开房门,叶氏低声叫道。
"娘,你来了!"叶菁儿站了起来,在她的身边,曹怜儿正伏在桌上,拿着剪刀裁剪着什么,而叶菁儿,手里的确拿着针线,不过不是缝的她的新嫁衣,而是一件男式袍子。
叶氏走了过去,拿起这件大红的袍子,已经完工大半了,"这是替高远做的?"
"嗯!"叶菁儿羞涩地点点头,"我希望那一天,他穿得是我亲手做的喜袍。"
叶氏默然半晌,挥挥手,"怜儿,你先出去吧,我跟菁儿说会儿话。"
"是,夫人!"曹怜儿瞅瞅叶菁儿,低眉顺眼地走了出去,这两天,家里的气氛诡异的很,曹怜儿心中有些惶恐,但现在她却是走不出这个家门,想找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菁儿,想你爹了么?"叶氏脸上浮起了笑容。
"想,非常想!"叶菁儿肯定地点点头,"只是娘,我都想不起爹长什么模样了?"
"分别那年,你还不到六岁,都过去十年了,你哪里还记得爹的样子。不过你马上就要见到你爹了,高兴么?"
"高兴。"叶菁儿连连点头,"娘,爹也要来扶风么?"
叶氏微笑道:"你爹现在是大燕的国相,国事繁忙,日理万机,哪有空闲时间来扶风?当然是我们去蓟城见他。"
"我们要去蓟城?"叶菁儿张大了眼睛。
"对,我们去蓟城,就在这几天,我们就要起程了。"叶氏道。
"就这几天?"叶菁儿吃了一惊,看着手中的袍子,欲言又止。
"你是在想你与高远的婚期?"叶氏问道。
叶菁儿低下头,"是,娘,那我与高大哥的婚事怎么办?"
"以前我们以为你爹不在了,所以娘就自作主张了,但现在你爹既然已经回来了,那自然是要先禀明你爹爹之后才能完婚的了,所以啊,这婚事,必须得推迟了。"叶氏笑咪咪地道。"等见了你爹,禀明了这些事情,再完婚也不迟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耽搁不了多长时间!"
叶菁儿迟疑了一下,"娘说得是正理,爹爹既然还在,自然得先禀明爹爹,只是这一次我们回蓟城,高大哥也会跟着去吗?"
"这个啊?"叶氏打了一个顿,"高远现在还不知道身在何方呢,也不知道怎么通知他,菁儿,你也知道,我与你爹分别十年了,我恨不得马上就要见到他,你难道不想早一点见到你爹爹吗?所以啊,我可等不得他回来了,我准备着后天就走,至于高远,他回来之后,张太守会告诉他情况的,那时候,他再赶往蓟城,也不晚是不是?"
"嗯!"叶菁儿点点头,"娘说得是。"
叶氏满意地站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明天好好地收拾一下,后天我们就启程,这些婚衣就不用带了,到了蓟城,想要什么没有?比现在这些可好多了。”
“其它的不带,但这两件我亲手做的衣服可得带上。”叶菁儿脸红红地道,”蓟城虽好,但总不如自己做得好。”
叶氏叹了一口气,”那就这样吧!”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回过头来,看到叶菁儿又开始穿针引线,做着那件可能永远也没有用的喜袍,摇摇头,轻轻地掩上房门,走了出去。
“夫人!”一声轻呼,吓了叶夫人一跳,却是荀修站在黑暗之中,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叶氏。”小姐哪里,说定了么?”
“你不了解菁儿,她有些死心眼儿,别看外表柔柔弱弱的,其实内里刚烈得很,她对高远,哎!”叶氏摇摇头,”高远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孩子,我没有对她说实话,先将她骗回蓟城去再说了,见不到高远,再慢慢与她说。”
“这样也好,只要让小姐到了蓟城,从此与高远相隔千山万水,不得相见,这情意也就自然淡了下去。”荀修点点头。
“先生,高远于我叶家有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他。”
“夫人放心,只要高远能够放手,我当然不会动他,张守约那边已有布置,路鸿马上要去居里关,在哪里将高远拖上几天,我们已是去得远了。”荀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