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卫城下,只余下了一万余阿固部族士兵,宇文部与慕容部两族人马,皆已奉命离去,前往围剿周渊的中军主力。
辽宁卫城之中,只余下数千士卒以及一些民夫,除去守城,根本无力出外与阿固怀恩争斗,甚至不敢于贸然突围,只能困守城中,所幸城中粮草军械皆足,倒也不虞困死城中。
连日以来,胡彦超人不卸甲,刀不离手,和衣而卧于城楼之上,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城中士气已经低落到极点,就算自己刻意隐瞒,但是战事打到了这种程度,即便是普通士兵也知道大军主力已经危在旦夕了。
胡彦超唯一能做的,便是身先士卒,激烈士卒,也正是因为如此,辽宁卫才再缺兵少将的情况之下,坚守至今。
随着慕容,宇文两部的离去,阿固部的攻打也是一日衰似一日,连续攻打,损兵折将,阿固怀恩也泄了气,再打下去,不见得能攻下辽宁卫,阿固部反而折损良多士卒,阿固怀恩不能不为阿固部考虑,阿固部因为族长支持大王索克而被杀,阿固部本来已经岌岌可危,如果再损兵折将,实力大损,将来的东胡诸部之中,阿固部必然会地位大降。
索普调走宇文,慕容二部,许是就怀了这个心思。
左右辽宁卫已是鱼腩,打下没有多少功劳,不打下也不是罪过,必竟这一次的主要目标便是周渊所率的主力。
阿固怀恩一生了这个心思,辽宁卫终于转危为安,虽然连日还有零星的攻打,但早已不成威胁,即便如此,胡彦超也不敢稍有懈怠,此时此地,一步走错。便是全功尽弃。阿固部虎头蛇尾,焉知不是以此懈怠城中军心,然后再谋一鼓而下?
半旬争斗,胡彦超已是瘦了十数斤,胡子拉楂,浑身染满血迹,每日和衣而眠,每每稍有动静,便惊跃而起。今日登城观望,东胡人营帐比起昨日。又少了许多,看对方旗仗,已是只剩下了阿固部,心中却殊无欢意,走掉的东胡人,自然是去围剿周太尉的中军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周太尉全军覆没之后,便该轮到自己了。但是。现在兵力严重不足的他,根本不敢离城而去。或者,阿固怀恩还在等着自己这么做。
地面微微震颤,有喊杀声自远处隐隐传来。胡彦超一跃而起,对手又要攻城了么?提着刀,他扑到城跺前,努力睁大双眼。看向远方。
有骑兵,大量的骑兵正奔涌而来。
有喊杀声,那是自己所熟悉的大燕军队的呐喊声。
有火光。漫山遍野的火把正从远处向着这里疾扑而来。
胡彦超激动的浑身发抖,脸上肌肉在不断地抽搐着,是自己人,是燕军,他们杀回来了,他们破围而出了。
使劲地抹了抹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幻听幻觉,胡彦超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城楼警钟之前,抱起撞钟木,使劲地敲响了警钟。
随着悠扬的警钟之声,无数的士兵从睡梦之中惊醒,提起刀枪,冲向了城墙。
“集结,集结,我们的队伍杀来了!”胡彦超挥刀大呼,“开城门,杀出去,接应友军!”
城内残存的数千常备军迅速集起起来,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胡彦超仍然保持了一定的清醒,他留下了两千人守城,然后大开城门,领着其它人杀出了城去,向着呐喊声发出的地方,向着火光漫天的地方冲杀了过去。
阿固怀恩做梦也没有想到,应当被困在和林之下的燕军,居然有一支人马,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已经懈怠下来的阿固族首先遭到了燕军骑兵的冲击,骑兵的冲击刚过,步卒的打击随手而来,当燕军步卒冲入他的大营,开始四处扫荡的时候,对手的骑兵又兜转了回来,四处砍杀,阿固族大营顿时大乱。
福无双止,祸不单行,对于突然而来的打击正自手忙脚乱的阿固怀恩,又遭到了来自城内的守军的攻击。
憋闷了多日的胡彦超率着城内守军冲杀而出,两相夹击,猎人在此时成了猎物。
阿固怀恩支持了片刻之后,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此时,他的营地已经被截击成了几个分离的支离破碎的部分,眼看着再不突围,阿固部就要全军覆灭了,阿固怀恩终于下令撤退,曾经在辽宁卫城下嚣张多日的阿固部狼狈逃窜而去。
“周将军!”第一眼看到周玉,胡彦超险些便掉下泪来,坚守多日,终于看到了自家的军队。
突然袭击阿固怀恩的,是周玉所统率的三万中军嫡系,他们突然出现在辽宁卫城下,是周渊用数万大军作为诱饵为代价所换来的。
在周渊率部猛攻和林的同时,周玉带着这三万部从,悄然离去,燕军的声东击西战术,彻底打乱了索普的布置,当周玉第一次遭遇到东胡军队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和林百里之遥,彻底甩开了东胡主力,一路前来阻击的东胡其它部族,在兵力上完全无法与周玉抗衡,被他一路破袭。终于抵达辽宁卫,又给了阿固怀恩致命一击。
但抵达辽宁卫之后,周玉所部亦是精疲力竭,所幸辽宁卫之中,军械粮草充足,可以在这里,得到补充。
“放弃辽宁卫,马上撤离,我们回国!”安顿下来之后,周玉对胡彦超所说的第一句话,便让胡彦超惊呆了。
“周将军,我们如果一走,太尉怎么办?此时我们打回去,说不定还可以将太尉救出来,先前我不敢出城,实在是实为兵力不足,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数万大军,辽宁卫之中,又有充足的粮草军械,为什么不打回去?”胡彦超反问道。
“不可能了!”周玉痛苦地摇头,“我能突出来,便是因为周太尉舍身攻击,吸引了东胡主力,方才得以出其不意的破围而出,但现在,东胡人已经反应了过来,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我们再不走,便走不了了。阿固怀恩虽然败退,但实力并没有损失多少,等他反应过来,重组兵马,便可以将我们生生地拖住,等到东胡人调集齐了军队,就是我们的覆灭之日,胡将军,周太尉让我将这三万燕军带回国去,这是我大燕复苏的种子,有了他们,我们才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可就放弃太尉了么?”
周玉叹了一口气,“为了大燕,没有什么是不可能舍弃的,胡将军,准备吧,带齐粮草,补给,带不走的,全给我烧掉,明天,全军撤退。”
翌日,辽宁卫大火熊熊,在通天的大火之中,三万余燕军以及残存的上万民夫哀恸地踏上了归途,回望来路,他们曾经离胜利是那样的近,但却不得不以大败由场,再想回归这里,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就在周玉踏上回家的路之时,和林城下,东胡人开始了围歼周渊的大反攻。
事实上,周玉的担心是多余的,在多次围堵周玉失败之后,索普便完全放弃了追击周玉的打算,转而全力围攻周渊,在索普看来,周玉率领部分燕军逃离,并不影响此战的大局,他要的是周渊以及周渊所率领的燕军主力。
打赢这一仗,一切便都可以结束了。
是以当周玉在担心东胡人集结主力来追击他的时候,东胡主力却与他反向前进,将和林城下的周渊围得水泄不通。
檀锋在碧秀锋与张君宝交易的时候,所接到的正是周玉突围而出,正率军返回辽西的消息,大喜过望的檀锋回到辽西城,当即率领自天河郡赶来的三千天河郡兵一路冲出扶风,前往迎接周玉。
在距扶风百余里的牛栏山大营,檀锋与周玉再次重逢。
时隔两月有余,两人再次重逢,却是恍若隔世,唏嘘不已。
“宁则诚已经拿下,其封地汾州已经收归王上。”檀锋看着憔悴不已的周玉,说了一条好消息,“而且,辽西变算是大半在我们手中了,我们事先的策划,终是成功了一半。”
周玉叹了一口气,“虽说如此,可是数万大燕军队葬身东胡,重夺辽东的计划,却是失败了,一得一失,我们终究还是亏了。”
“不亏!”檀锋目光炯炯,“你回来了,还带回了三万大军,有他们作引子,用不了几年,我们便可以重新训练出一支虎贲之师,比起对外战争的失利,内部的靖清才是最重要的,宁则诚已经倒下了,周太尉在此战过后,无论生死,都得为这场大战的失利负责,他也必然被淘汰,周玉,这天下,以后便是我们的舞台了。”
“这一战,如果不是周太尉舍生吸引东胡人,我是没有可能脱身而出的。”周玉却颇为伤感。
“可如果不是他的急功近利,刚愎自用,如何会引来如此大败!”檀锋摇头,“作为一军统帅,他须为此负责。”
周玉默然半晌,终是点了点头,看着檀锋,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我在突围的过程之中,抓到了几个东胡军官,从他们口中得知,左路军高远,已经破围而出,据悉他们是往静远方向,看样子是想先行进入河套,然后渡辽河返回辽西了。此人在军事之上,果然是奇才,如此困难的情况之下,居然还屡设奇谋,连而接三打得铁岭部阿伦岱损兵折将,最终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扬长而去。”
听到周玉提到高远,檀锋笑了笑,“关于高远,我正有一些关于他的事情,要与周兄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