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王宫大殿之中,一排十数具棺材整整齐齐的排在大殿之中,大殿虽然宽敞,但这些棺木一摆,亦是显得狭窄了很多,而更让人窒息的是此时殿内的气氛。``。。
以颜乞为首,东胡河套行营的统兵大将尽数战殁,无一幸免,看着那一具具棺材,每一个东胡官员的心中,除开无尽的愤怒,就是无限的惶恐。这是东胡数百年来未有之大败。
东胡不是没有被燕国打得狼狈之极的时候,但那个时候,敌来我走,敌疲我打,东胡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即便最狼狈的时候,也从来没过数万大军尽数覆灭的先例,而自米兰达掌权之后,铁腕整合东胡各部,东胡强势崛起,国力蒸蒸日上,反倒是将燕国打得步步退缩,最终控制了整个辽东,就在两年之前,米兰达临终之前,还巧施妙手,将入侵的十万燕军或杀或俘,打得燕国不得不签定城下之盟。
往事尚历历在目,形式却陡然逆转,大败降临到了东胡人的头上,但燕人受此大败,虽然动摇国本,却还能勉力支撑,但东胡人却是万万受不住这样的大败的。众人看着台阶之上,胡床之上,仍然坐得端端正正的索普,一个个的眼神之中,透露出来的不再是往日的恭顺,而是怀疑的眼神。
老王选择索普,当真是正确的决择么?这个念头不可遏止地浮上心头。
索普死死的盯着最前方的那一具棺木,那是颜乞的,心头的怒火却是一点点的开始燃烧起来,数万大军,尽付此人之手,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即便是他亦战死沙场,又如何能赎其罪?这一战之败。动摇的不仅是东胡的根本,也让他的王座摇摇欲坠,国内的反抗者虽然在他的钢刀之下噤若寒蝉,苟颜残喘,但不代表着他们便就此臣服,一有机会,他们肯定会跳出来狂犬吠日,而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些人现在隐藏在哪里?眼光扫过殿堂之中的文武百官,似乎想要从这些一个个貌似恭顺的表情之中。找出那些潜在的敌人,眼光扫过,所有的人,都垂下了眼睑。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敢先开口,所有人都很清楚,索普平静表情之下隐藏之下的愤怒,这个时候。谁先开口,没准便成了出头的橼子。
图鲁叹了一口气,向前踏出了一步,他是首辅。这个出头的橼子,也只有他来当了。“王上,五万余大军几乎尽数战殁,境内各地各部各族。几乎家家带孝,户户哭嚎,还请陛下尽早抚恤。以安民心。”
“抚恤?”索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正想发作,抬眼却见到图鲁那双哀伤之中却透露出的恳切表情,心中如同被狂风扫过,一颤之下,陡地平静下来,图鲁说得不错是,以安民心,此时此刻,却不是愤怒的时候。
“抚恤,是要抚恤。”索普沉重地点点头,“大军为国征战,不幸丧生,自然不能亏待了他们的家人,王廷式,此事便由你来主理,有战死之丁者,每人抚恤五十两银子。十天之内,筹措出这笔款项,以最快的速度发下去。”
他的目光看向右边一名文官,此人是燕人,在上一次与燕国作战之中,被东胡俘虏,此人在燕军之中,原本就是专门负责大军粮草分配,主管大军后勤的一名官员,在财赋之上颇有造诣,投了东胡之后,受到了索普的重用。
“每人五十两?”王廷式脸上肌肉抽搐,走到索普身前,躬身颤声道:“王上,五万大军,每人五十两,便是二百五十万两银子,这,这却是拿不出来的。两年之前,与燕国一战,虽然获胜,但国力却损耗颇重,先前出兵之时,已经发了安家费每丁二十两银子,这便是一百万两……”
“到底能拿出来多少?”索普打断他道。
“国库之内,只余银不到百万。”王廷式低声道,“如果刨去今年应有的开支,能拿出来作为抚恤银子的,最多二十万两银子。”
索普只觉得牙根痒痒,二十万两,一个零头也没有。但抚恤是必须要做的,就算不给那些步卒抚恤银子,但数万骑兵却是东胡的丁口,却是万万省不得的,唇亡齿寒,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只怕刚刚聚拢起来的人心,就立刻要散了。
“国库之内,无论如何要挤出五十万两。”他冷冷地道:“另外,本王从内库之中,拿五十万两银子补贴。”
图鲁紧接着索普的话头,“王上,臣出十万两。”
“好,图鲁不愧是我东胡首辅,一心为国。”索普欣慰地点点头,图鲁不愧是首辅,玲珑惕透,自己一开口,他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武将一边,阿伦岱大步出列,“王上,臣亦出十万两,另我铁岭一族此次未出战,臣会发动本族族人,再捐十万两。”
“好,好!”索普连连点头,“算上本王,这便是八十万两了。”他将目光落在乌苏索坦的身上。
乌苏索坦无奈之下,只得出列,“王上,乌苏一族,亦愿出二十万两。”他目光转动,看到了身侧那乌黑的棺木,只觉得怒从心头起,这一次,他乌苏一族,出兵数千,由自己的弟弟乌苏阿拉率领,亦是全军覆灭,但他乌苏一族,是索普王妃的娘家,自索普上位之后,得到了好处无数,早已被绑在了索普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由不得他不大出血。
“王上,颜乞无能,数万大军出击,尽然落得全军覆灭,损我国威,丧我健儿,臣请治颜乞之罪。此人虽身死亦不能赎其罪,索拿其家人,抄其家财,分赏战殁之家,以息民愤。”
乌苏索坦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立时群起响应,看索普的意思,这不足的款项,便得要他们这些人来补齐,这可不是小笔的银子,而是要从身上剜肉啊,颜乞家族,乃东胡大族,又一直是米兰达的铁杆心腹,这数十年下来,只怕是积累了无数的财富,抄了他的家,这些资财便可以充作此次的抚恤,倒是可以让他们少流一点血,此时倒是万众一心,大殿之上,一片请治颜乞之罪的声音。
“颜乞无能,丧师辱国,万死难赎其罪,豪格,塔克潭,你二人,率一千宫卫军,捉拿颜乞一族,不得走脱一个,抄没其家。”一片嘈杂的声音之中,索普的声音陡地响起,“其家人,不必再审,统统斩首。”
最后四个字一出,大殿之内的嘈杂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索普,他们是想要抄了颜乞的家产以免自己出太多的银子,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斩尽杀绝。颜乞纵然战败,但却是索普最坚定的支持者,给予过索普最大的助力,可以说,当初如果没有颜乞的鼎力相助,索普与索克之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索普起身,拂袖而起,大殿之中,却是静得连一根针都能掉下来。
“王上!”后殿之中,图鲁以头触地,哀声道:“颜乞有罪,但又战死沙场,抄没其家,当能赎其罪,臣请王上,饶过其家人,罚其为奴可也。如果战败则抄家灭族,往后作战,谁还能领兵出征?”
索普沉默半晌,冷酷的声音在图鲁的耳边中想起,“本王正是要那些人知道,不能获胜,便只有死路一条,不管是谁,颜乞我都杀得,他们算个什么?”
“王上,如此一来,和林必然人心浮动啊!”
“和林之中,宫卫军已经磨刀霍霍,心怀不轨者,杀无赫!”索普冷冷地道。“图鲁,你不用多说了,颜乞之事,就这样吧,非如此,不能震慑他人。图鲁,你起来吧,我们还要议议接下来要怎么办?”
图鲁长叹一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短短的时刻之内,他似乎苍老了十数岁,背也佝偻了下来。
“坐吧,阿伦岱,你也过来坐下。”索普指了指身前的锦凳,“你们都是我最信得过的人,眼下危机重重,如果不能迅速解决,必然会危有国本。”
阿伦岱一挺胸膛,“王上,臣请再次出征,臣愿率人马,再击河套。高贼虽然侥幸胜了我军,但必然也损失惨重,此时出击,当能一举成功。”
“不可!”图鲁陡地抬起头来,“王上,颜乞之败,国内震荡,此时如再出兵,如果胜了也罢,如果再败,则东胡危矣。”
“图鲁,你如何便能断定我一定会败?”阿伦岱大怒。
图鲁转头,怒视阿伦岱,“阿伦岱,此时我军新遭大败,士气低落,国内为筹措上一战的粮草,已是竭尽全力,那里还有余力再次出征,即便我们涸泽而渔,凑到足够的粮草,征东军只需据城而守,便能活活拖死我们。”
“不必再说了。”索普喝道:“出征,是行不通的,我们没有能力再打一场大仗了,图鲁,你说怎么办?”
“议和!”图鲁低头道,“只能与高远议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