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死一般的寂静,半晌,才有人低声道:"我们手中无兵无将,仅靠家里的大猫小猫三两只,在这上万大军驻扎的城中,能济得什么事来?贸然动手,只怕是徒寻死路。王大人,我不赞同这样做。"
"叶宏,不要以为你也姓叶,曹天赐便会对你手下留情,叶菁儿便会为你说情,不要忘了全明康是叶氏老臣,说起来与叶氏的情份,比起你来不知强了多少,一旦事发,曹天赐屠刀挥落,可见那叶菁儿为他讨过情没有?叶菁儿不但是曹天赐的主母,更是他的师娘,她如开口,还怕不能留下全明康的命来?"
被称作叶真的人话刚一出口,便被噎了回来,气得面皮发紫,剧烈地喘息半晌才道:"我倒要听听,你能怎么做?咱们这几家中,当时便是听了你的话,将家中青壮大部分遣入了军中,本想控制了这支青壮以待时机,可谁想征东军的编组之法极其奇特,咱们的人,完全被打散零落各处,根本无法聚集起来,稍有异动,便是死路一条,现在,你又想出了什么法门?"
"法门自然是有的,就看你们齐不齐心?"姓王的老者狞笑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王老你还卖什么关子?莫非真等着那曹天赐挥舞着刀子杀进门来么?我可不想一家老小如同全明康一家般,落得个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密室里响起了七嘴八舌的抱怨之声。
"好,既然大家都一条心,我也不卖什么关子了,咱们想要活命。还要着落在叶菁儿的身上。"王姓老者双手下压,制止了众人的抱怨,低声道。
"开什么玩笑,刚刚你还说过不能指望她。"叶宏怒道。
"我们不是指望她,但如果他落在我们的手中呢?"王姓老者冷冷地道。
密室之中。再一次的冷场,半晌,叶宏才道:"王老,你还是在开玩笑么?莫说我们家中大部分青壮都已被收入军中,即便他们都在,面对着曹天赐手下那些黑衣煞神。难道有半分胜机?"
王姓老者冷笑:"我自然不是信口开河,外头齐军攻城甚急,破城那是迟早的事情,曹天赐的手下的确很厉害,但真到了城上危急的时刻。他必然会带着这些人上城去协助防守,他们一去,叶府之中必然空虚,那个时候,只要咱们瞅准时机,集合了咱们能集合起来的力量,突然杀入叶府,胁持了叶菁儿。不怕郑晓阳,曹天赐不屈服,那时候咱们打开城门。恭迎齐军入城,不但保住了自己家族的性命,更是奇功一件。"
"这倒是可行,只是,王老,你如何断定到了那时候。曹天赐一定会带着他的兵去城上协防呢?"叶宏喃喃地道。
"我是根据叶菁儿的性格来分析的,当年在积石城。叶菁儿曾亲自上城擂鼓为士卒助威,如果城上危急。以她的性子,岂会任由曹天赐带着数百人保护她一个人,定然会逼着曹天赐带兵上城助战,那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在叶府之中收买了一个下人,到时候,他自然会来与我报信。"王姓老者胸有成竹地道。
"如果叶菁儿如同在积石城一般,也随着士兵上了城墙,我们如之奈何?"
"不会,那时她只是一个人,现在她已经有了儿子,即便她故伎重施,上了城墙,她的儿子尚未满岁,总不至于也跟着上城墙去吧,拿出了高兴,结果却也是一样的,高兴可是高远的独子。"王姓老者狞笑道。"各位,事已至此,容不得我们有半分犹豫了,当初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不得回头了,总得搏一搏,不仅是为了自家的富贵,也是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自当一搏,王老,我这就回家,准备死士,等候王老的召唤。"一人站了起来,郎声说了一句,转身便向外走。
"自当如此,搏上一搏,总不能束手待毙。"又有几人站了起来。屋内瞬间走得只剩下了叶宏一人。
"叶大人,你待如何?"王姓老者看着对方,厉声问道。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叶宏长叹一声,"唯有拼死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琅琊郡城之战,一天比一天激烈起来,田富程在付出了上千人伤亡的代价之后,终于推平了除开护城河外的所有阻碍,现在他与城墙之间,相隔的便只有一条十余米的护城河了。
一辆辆的攻城车推到了护城河边,车顶上的弓弩手,操纵着床弩,弓箭,顶着城头之上如雨的弓箭攒射与其对射,力图压制住城头之上的远程打击,即便不能压制,亦能牵制住对手一部分兵力,方便下头攻城的步卒填平护城河。
城头之上,一枚枚床弩呼啸而至,将一台台攻城车射倒,射塌,上头的士兵惨叫着跌下去,但过不多时,便又有一辆新的攻城车填补上来,那些倒下来的木头架子,零落一地。
数天的攻击,齐军也已经杀红了眼,不少凶悍的齐军,甚至直接跳进护城河,有的抱着一根木头柱子,向着对岸游来。城头之上,一时照顾不到这些家伙,倒让不少人游到了岸边,爬上河堤,躲到了城墙根下的一些死角当中,琅琊城不比积石城,建城之时就充分考虑到了防守问题,这里的老式城墙,仍然有不少的死角,往那里一躲,别说弓箭射不到,便连看也不容易看到了。
一波又一波的齐军将一只只装满土的麻袋投进护城河中,河水渐渐上涨,眼见着便漫过了堤岸,不到半天功夫,环绕城墙的护城河,已经被填出了十数段道路出来。
范登科看着铺天盖地悍不畏死冲上来的齐军,眼中充满着深深的忧虑,看着身边依然沉静的郑晓阳,问道:"郑军长,有把握吗?"
郑晓阳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他们还没有蚁附登墙了,那才是刀子见红的时候,现在,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范郡守不必担心。咱们征东军在刺刀见红的搏斗之中,真还没有输过。"
"看出田富程准备主攻那一面了么?"范登科心下稍定。
郑晓阳摇摇头,"田富程极有经验,打到现在,仍然看不出他的主力兵力藏在哪里,我们却不能靠猜防守,只能见招拆招,范郡守,你那五千青壮,到时候只怕要拉出来救急了。"
"放心,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上城协助守城。"范登科点头道:"郑军长,我们能守多长时间?"
"能守多长时间?"郑晓阳哈的笑了起来,"有我在,他们就休想攻破琅琊郡城。范郡守,你只要想想,夫人与小公了都在城中,我们就没有任何退路可走,如果失了城,失陷了夫人与公子,即便我们逃得性命,又有何面目回征东府?"
"郑军长说得是,我问得差了。只是不知道都督的大军什么时候才能回还啊?"范登科叹了一口气,"我等死不足惜,但如果失陷了夫人与公子,那就万死难赎其罪了。"
"就算一切顺利的话,起码也要一月以上。"郑晓阳淡淡地道:"大军开拔,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与其指望都督的大军赶回来,还不如指望辽西,积石,河间等地的援兵。"
郑晓阳的目光此时却在看向天河蓟城方向,以前他恨不得蓟城的人早死早干净,现在,却盼望着蓟城一定要多挺一段时间,如果蓟城快速败亡,田单主力一股脑地冲入琅琊,那才是大难临头了。
"曹院长这几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范登科突然道。
"他在捉虫子!"郑晓阳哈哈一笑,"范郡守就不用管他了,他的任务是捉虫子以及保护夫人公子的安全,我们就不要指望他能来帮着守城了,他那点手下,上城来,也济不得什么事?"
范登科也是一笑,"那是,我就不在这里防碍郑军长指挥了,我这就下去,组织后勤,督促那些新兵训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郑晓阳被他也说得笑了起来,"范郡守不用管我,田富程想要破城,就凭他这块料,我还真不惧他呢!"
田富程的确有些急火攻心了,攻打琅琊郡城已经是第六天了,但他的兵还没有一个能踏上城墙,横亘在城墙之上的那道铁丝肉,无情地阻隔着他们与城墙之间的亲密接触,想要拔除这道铁丝网,却是异常不易,铁丝,田富程并不眼生,这玩意儿齐国也能弄出来,但将铁丝弄到如此细之后,却是极易折断,但让他惊讶的是,征东军的这些由一根根铁丝构成的铁丝网,不知使了什么法儿,竟然极其坚韧,一刀下去,斩断一根不费什么劲儿,但想要一举破开整体,却是难上加难,因为挥刀的士兵根本没有机会挥动第二刀,就会死与非命。城上将烧得滚开的开水,油脂倒下,这些致命的玩意儿透过网眼,落在下头士兵的身上,那里还有命在。眼看着城下已经积尸如山,那些该死的铁丝网竟然还只破开了一小段,他便觉得心火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