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三关麻沙坪峡谷之外,叶真驻马而立,在他的眼前,一道临时修筑而起的城墙挡住了征东军前进的脚步,这种筑城的手法叶真很熟悉,借助着季节的优势,秦人以木为栏,中间填上积雪,以冷水浇淋,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构筑了长达数百米,高约十米的冰雪之墙,封死了麻沙坪峡谷。
但很明显,秦人并没有据陕谷死守的意思,在这道城墙之前,数千秦军列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方阵,黑衣黑甲,与天地之间一片素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寒风呼啸,大旗猎猎,数千人的方阵,寂静无比,显示出这支兵马的训练有素。
“有点意思!”叶真点点头,这是他见过的除征东军之外军容最为整齐的军队,”果然不是由韩人组成的部队,而是秦人自己的兵马!”
“他们这是在挑衅,司令官,青年近卫军第一师请命,管他是哪里的军队,也将他戳个稀巴乱!”杨大傻脸色阴沉地看着远处的秦人军队。
那霸全军覆灭,叶真闻讯大惊,立即便启程从蓟城赶往前线,此时他的麾下,已经聚集了阿固怀恩的东胡独立骑兵师,步兵的六千骑兵,孔方的第三军,以及中央集团军由叶真直接指挥的第一军,再加上青年近卫军第一师,总兵力超过了五万人。
不过人数上的优势在这里的地形之下却起不了多少作用,一次性能摆开数千人的战场便算是到了极限了。
“硬碰硬打一仗是肯定的,但同时,我们也要拿下金银峰与武陵峰。”叶真看着矗立在麻沙坪峡谷两侧的山峰,”否则,我们就算击溃正面之敌,这峡谷之内,敌人也能给我们造成重大的伤亡。孔方!”
“末将在!”孔方的头盔之上,绑着一条白色的飘带,那是他在给自己的父亲服孝。”攻打这两侧山峰的任务便交给你了。”
“末将遵命!”
“杨师长!”叶真转头看向杨大傻。”对面之敌是秦军精锐,第一仗,他们击败了那霸所属的部队,这第二仗,能不能让我征东军重振士气,恢复我征东军战无不胜,天下无敌的名声,便要看你了。正面硬攻,非你第一师莫属。”
杨大傻咧嘴一笑,”多谢司令官看重。”他举起了手中沉重的陌刀,”让这些王八蛋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步卒。”
“秦人武勇,兵锋席卷大半个天下,与之对敌,需谨慎。”
“末将晓得。”
“阿固将军!”
“末将在!”阿固怀恩在马上欠了欠身子。
“秦军在野三关聚集了大批骑兵,杨师长步卒正面进攻的时候,你部游戈左右,掩护步兵两翼,伺机出击,斩将夺旗!”
“遵命!”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完毕,叶真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不管征东府那边对秦军究竟是打还是谈,这一仗我们都要打,不但要打,还得打赢,此事只是我叶真一人之令,与征东府毫无关系,你们可明白了?”
众人心中一凛,尽皆点头称是。叶真这么说,那这一仗,自然是只能胜,不能败。
随着叶真的大手一挥,征东军阵内,百十面大鼓同时敲响,鼓声之中,嘹亮的军号之声随即响起,杨大傻纵马出阵,手中陌刀高举。
“青年近卫军!”
“前进!”数千声音怒吼,一个个的方阵从征东军中整齐走出,盾如墙,枪如林,向前缓缓推进,在队列的当中,一台台床弩被架在车上,随着队伍向前推进。
麻沙坪峡谷简陋的城墙之上,路超脸沉似水,在城墙之外列阵而立的,是他麾下的秦军精锐,指挥者是秦军大将贲宽。贲宽年逾四十,正是一个领兵将领的黄金时期,秦军长年作战,经验丰富,而贲宽更是跟随着李信多年作战的老将。在击溃了那霸的五千人马之后,如果再在这场正面撼之中打垮征东军,则秦军必然会在征东军心中留下无穷的阴影,更是摧毁长久以来征东军长胜不败的神话,而且这一战,除开表面上的胜负之外,还有太多其它的东西隐藏于其中,不过这些问题,就不需要前线的将士们知道了。
路超只知道,自己这一战,也是只能胜,不能败。胜则海阔天空,败才会对大秦的战略造成无可弥补的损失。
秦武烈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非常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看到秦国一统天下,这一次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但在这条路上,却有征东军横亘在一侧,如果征东军眼下虚弱,则更趁势而进,只消拿下征东军,则燕国,齐国尽入囊中,至于齐国那两个打得正欢的兄弟,可不在秦武烈王眼中。
这是一次试探,但在路超看来,也正是自己找高远讨回公道的一次绝佳的机会。百战不殆?路超在心中冷笑不已,高远基础羸弱,纵然前期一路高奏凯歌,但这些年仗打下来,只怕那建在沙砾之上的大厦早就摇摇欲坠,自己要做的,便是再给他致命一击,让这幢高楼轰然倒塌,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下其中一张,便能连带着摧毁高远所拥有的一切。路超自然不知道什么是多米诺骨牌,但却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最为重要的节点。
“去,告诉贲宽将军,对面的青年近卫军是高远的嫡系部队,也是号称征东军战斗力最强的军队,正面击败对手,则征东军必然士气尽消。此战大胜可期。”路超对身边的近卫道。
“嬴英将军,你率所部骑兵,左右两翼戒备,掩护,如有机会,不妨趁势出击,贲宽将军一旦正面击溃敌军,你则掩杀溃兵,直取敌军中路。”
“遵大将军令!”嬴英大声领命。
“小心些,叶真必然派出东胡骑兵,这些东胡蛮子马上实力强劲,不可贸然与之近身接战。”路超沉吟了一下,”只需守住贲宽将军左右两翼即可,适当引诱他们进前,利用咱们的优势,小股围杀。”
“是!”
秦军阵中,鼓声阵阵,黑衣秦军亦开始向前缓缓推进,看着慢慢接近的两支军队,路超上身前倾,手紧紧地抓着墙垛,虽然自己亦是历经百战的大将了,但今天,心中仍然有些不确定,这在以往的战事之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或许,对方严谨的阵容,剽悍的杀气,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的吧?
接到军令的贲宽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之上的路超,只许胜,不许败,他知道这句话的份量。将腰间大剑一寸寸抽出,贲宽大吼一声:”纠纠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随着贲宽的吼叫,数千个声音开始唱起秦军的战歌,秦军的士气亦随着战歌的响起,而节节拔高。
秦军战歌响起,征东军方向,更加高亢和热烈的歌声响了起来,以青年近卫军第一师缓缓推进为背景,数万征东军士兵开始高唱起征东军战歌。硬生生地将秦军的声势压了下去。
长刀所向,直指那北方的疆土;
残阳如血,流淌在南下的征途;
旌旗猎猎,召唤着东进的战鼓;
黄沙漫漫,挡不住西征的脚步。
歌声愈来愈响,便连还不大会唱的阿固怀恩等东胡大将,亦开始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战场之上,这等战歌最容易让人热血澎湃。
“青年近卫军,前进!”梅华挺着陌刀,大步向前,在他的身前,一名名士兵一手持盾,一手持矛,大步向前挺进。
“青年近卫军,前进!”另外一侧,吴涯高举铁枪,铿锵前行。郎舅两人,赫然是顶在第一师最前方的两支部队。
“弩车,发射!”双方相距五百步,征东军阵中,弩车开始怒吼起来,一支支儿臂粗细的弩箭破而而出,带着尖厉的呼啸之声向前飞出。
“举盾!”秦军阵中,厉吼之声随即响起,征东军的弩箭射程更远,在这个距离之上,他们的弩箭却是无法射中对手。
弩箭破空而至,击碎盾牌,顺带着将后面的士卒射得筋断骨折,秦军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沉默着补上位置。
“果然是我军劲敌!”远处,叶真喃喃地道。
四百步,秦军弩箭开始发射,与征东国的弩箭展开对射,在这个距离之上,两军步卒都只能以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承受着弩车的强劲打击,这种被动挨打对于步卒来说,是最为难熬的时刻。
城墙之上,路超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就在这一刻,两军的细微差别终于显现了出来,秦军在远程打击之下,最前方的士卒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这使得他们的阵列开始出变了弯曲,不再像先前那么齐整,而对面的征东军,却一如先前,士兵们吼叫着号子,一步一步准确地踏在点上,队形没有丝毫错乱。
三百步,一声军号响起,伴随着一声怒吼,征东军猛地停下,一面面盾牌猛地凿在地上,阵中传来欢快的军号之声,随着这军号,盾牌之后,一张张臂张弩扬起。
“射击!”军官的怒吼之声,伴随着乌云一般升起的臂张弩,三百步,已是臂张弩的射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