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号的北风将空中的雪花卷得翻翻滚滚,毫无规律的在空中飘浮,地上已经积上了厚厚的一层,放眼望去,视野当中,几乎全是一片银白,唯有远处的山尖之上还露着些许葱绿。
檀锋背着双手站在城门口,他所站的位置正在风口之上,从远处吹过来的风将他的斗蓬高高扬起,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成两列站着的是他的亲卫,如同他一样,一个个钉子一样的扎在当地,与之相比的是,城墙之上,城门洞子里的士兵虽然竭力也想让自己站得笔挺一些,但身体仍是有些忍不住瑟瑟发抖。
头盔之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檀锋在这里已经站了近半个时辰了。蓦地眉毛一挑,远处,出现了一些黑点,愈来愈近,终于可以看清,那是一个马队,在马队的正中间,围着一辆马车,马车之上放着一个囚笼。
马蹄奔驰在积雪之上,带起一条白色的雾带,向着城池方向奔来,檀锋举起了手,城墙之上已经站了快一个上午的士卒们陡地精神一振,十名号角手鼓足了腮帮子,将近两米长的号角呜呜吹响,更多的战鼓声响了起来,一声一声,如同擂击在人的心脏之上。
战马减速,嘶鸣声中,整整齐齐地停在了距离檀锋十数米远的地方,显示出了他们非同一般的马术技巧,马车之上的囚笼之中,范睢裹着一条毯子,缩在一角,号声,鼓声将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惊醒,抬起头来,便看到了颖川城那高大的城墙,以及城墙之前那个身影。
“末将陈子羽,奉命将人犯范睢送到。”马上一名骑士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双手呈过头顶。大步走向檀锋。
檀锋低低的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向自己走来的陈子羽,迈开大步,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向那囚笼,囚笼之中,范睢已是站了起来。
陈子羽抬头,愕然地看着檀锋的背影。田继迎了上去,“陈将军。东西交给我就好了,城里已经备好了热水热菜热酒,陈将军一路远来辛苦,进去解解乏,至于人犯,交给我们就好了。”
陈子羽还想说些什么,但回头看了一眼檀锋的背影,终是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多谢,还请带路。”
田继挥了挥手。当即便有一名亲卫越众而出,带着陈子羽一行人向城内走去。
檀锋走到囚笼跟前,呛的一声拔刀,雪亮的刀锋掠过,囚笼一分为二,看着披头散发,神情憔悴的范睢,檀锋微笑道:“范首辅,欢迎来到颖川。”
看着意气风发的檀锋,范睢苦笑一声:“檀将军。你如此作派,如此迎接我,会让很多人不高兴的,这对你并不利。还是要小心一些更好。”
檀锋放声大笑:“范首辅。王上将你送到我这里来,我想便已经是表明了他的态度,至于其它人,我们需要考虑吗?王上说了,这疑川,便由得你我二人来折腾一翻。范首辅,大秦能不能起死回生,便看我们两人在这颖川折腾着如何吧?”他指着茫茫的雪原,“在远处的那边,便是汉国的颖水,如果我们两人失败了,用不了多久,汉军的滚滚铁骑便会从哪边打过来,那时的我们,便也只能将这颖川作为埋骨所在了。”
“好,好,既然檀将军有如此豪报,我范睢拼着这老迈之身,也要好好的来捣腾一番,大秦这艘大船已经千疮百孔,我们便来尽力修补吧。”
蓟城,大汉王宫,逍遥阁内,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正旺,而在屋角,竟然还放了一个火盆,高远正坐在火盆前,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拿着一根签子,不时往火盆里戳几下,而在他的两侧,高致远,高明志两个小家伙一人一个小板凳,整整齐齐的坐在高远的两侧,眼巴巴地盯着火盆。
慢慢地,有香气自火盆之中漂了出来,高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香啊!”他陶醉地道,而身边的两个小家伙,早已是忍不住流下了涎水,喉头一上一下的。
“好了!”高远将手里的书扔到一边,从脚边拿起了火钳,从火里三两下刨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放在嘴边不停地吹着,阵阵香气从那个黑乎乎的家伙上漂荡在整个逍遥阁中。致远还能稳稳当当地坐在板凳上,明志却已是站了起来,小手扒着高远的膝头,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高远,舌头不时地舔着嘴唇。
“别急别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高远用手指叩了叩那黑乎乎的外壳,低头对小家伙道。
“这不是豆腐。”小家伙当即反驳。
“是啊是啊不是豆腐,老爹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致远,把碟子拿来。”
高致远嗖地一下窜了起来,从桌子上拿来一个碟子,另一只手却还拿着两个汤匙,又嗖地一声窜了回来。
“好家伙,够快的啊。”高远摇头惊叹道,“美食的诱惑还真是大啊,来,儿子们,咱们开动了。”将黑乎乎的东西放在碟子里,两根手指拈起一点,轻轻一撕,一股热气从内里飘浮出来,一片金黄色跃然在父子三人眼前。
“老二先来。”高远笑道:“哥哥要让着弟弟,是不是?”
高致远点点头,小明志则美滋滋地将汤匙顺着撕破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探进去,轻轻地挖了一勺出来,也不怕烫,就这样塞到嘴里,嗞溜一声,顿时不停地往外哈着气。
“慢着点慢着点。”高远赶紧道。“好了,到老大了。”
致远伸进汤匙,大大地挖了一勺,却没有寒到自己嘴里,而是伸直了胳膊,递到了高远的嘴边,“父王先吃。”
高远先是一楞,接着便大笑起来,“要得,这儿子倒还真是养得,懂得孝敬老爹了。”一口将嘴边的美食吞了进去,卷着舌头在嘴里来回打了几个滚,这才慢慢地咽了下去,“好家伙。不过就是一个烤红薯而已,也让我想了这么多年啊,才真正能吃到嘴里。”
这是寇曙光这一次远航回来之后带来的新作物,寇曙光远航。高远交给他的其中一个任务,便是寻找一些产量高,不需要肥沃的土地,随便栽都能成活而且收成不错的农作物,高远这特地开了一个名单给寇曙光。要求对方着力寻找这些东西。
寇曙光是从来不会怀疑高远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反正王上说有,他就一定有,这一次远航,他终于发现了被王上称为红苕的这个玩意儿,皮儿是红的,但烤熟之后,内里却是金黄色的,挺香,寇曙光一共带了两百斤回来。送到了王宫之中,高远是如获至宝。
不过一共只有两百斤,高远是打算用它来作种子的,当下强忍着没有烤来尝一尝,今天没事,却是再也忍不住那曾经的回忆和梦中香气的诱惑,偷偷地弄了几个出来,带着两个小家伙躲在逍遥阁里烤着尝鲜。
两个小家伙是第一次吃这烤红莙,当真是如获至宝,你一勺我一勺。不大会儿功夫便将一个大大的红莙吃得干干净净,小明志还意犹未尽,两手捧起黑乎乎的外壳用嘴啃着,直啃得满脸都是黑灰。乐得高远哈哈大笑。
逍遥阁的大门轻轻被推开,身着厚厚的裘衣的叶菁儿脸带嗔色的出现在门口,看着爷儿三个,摇头道:“高大哥,你可真是为老不尊,竟然带着两个小家伙偷嘴。当时你可是说了这东西谁也不准动,要好好的留到明年春上,找最好的老农来种下呢。”
高远干咳两声,尴尬地道:“就是尝一尝,只烤了两个,你来得正好,这里还有一个,你也来尝尝。”
叶菁儿横了爷儿三一眼,缓缓地走到火盆边,致远已是乖巧地站了起来,将小凳子拖到了母亲的身边。
高远快手快脚地从火盆里刨出另一个红苕,也不顾烫手,三两下剥了外皮,将金灿灿地内核放到小碟中,递到了叶菁儿的面前,“尝尝。”
碟中的香气实在诱人,叶菁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尝了一点点,稍微品尝了一下,眼睛顿时亮了,“这东西还能这么吃么?先前你可没有说过。”
“当然不能说了,要是说了,燕子那个馋嘴猫一定会将他偷着去烤了吃个干干净净,她功夫高,趁我不在的时候去偷,你和馨儿断然是发现不了的,明志,可不能告诉你娘我们吃了这个,不然以后爹爹可就不带你吃了哦。”
趴在高远的膝头之上,明志懞懞懂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道,”记得了,不告诉娘。”
“晚了!”叶菁儿笑道:“你带着两个小家伙在这里烤,自以为很隐秘吧,燕子早就跑到库房去弄了几个跑了,还说是你让她去拿的,就在逍遥阁里呢,我是听着奇怪这才过来看一看,没想到你们还真是在这里。”
高远顿时怪叫一声,“不好,回头我一定要将剩下的再寻个地方藏起来,这东西可来之不易。”
“有什么来之不易的,现在你富有四海,这么点东西算什么,下一次寇曙光出海的时候,让他多带一些回来不就得了。”叶菁儿笑道。
“菁儿,我哪里富有四海了,我一直穷得叮当响呢。”一听到这个话题,高远顿时苦了脸,“王武嫡昨天又来跟我哭穷了,说给全国的官员都涨了薪饷,大家伙都喊着王上圣明,可不知财政部里又添了大大的一笔帐务。”
“我说得是咱家。”叶菁儿笑道:“今年你在几个公司和工坊里的分红,人家可是都送来了,合起来超过五十万两银子呢!”
“这么多!”高远顿时张大了嘴,“这么说,我还真成小富翁了,哈哈哈,有钱的感觉真好,明天,再去做一身新衣裳穿。”
听着高远恢谐的语言,叶菁儿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还真说得煞有介事的。’
“不好!”高远突然叫了起来。
“又有什么不好了?”叶菁儿奇怪地看着他,“拿了这么多分红还不好么?”
“我说那王武嫡没事跑到我面前哭穷干什么,敢情是打我这笔钱的主意。”高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咱们拿这分红,王武嫡怎么可能知道,送来的人都说了,这些给股东的分红可都是保密的。”
“税,税!”高远没好气地道:“王武嫡定然是通过这些公司,工坊的税收推断出了他们的收入,进而大致推算出了我的收入。这个混帐东西,到现在还没有将国库和我的私房钱分开,有事没事儿就打我的主意,回头得再教育他。”
看着高远气急败坏的模样,叶菁儿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