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友的屋子不大,一进一出的小庭院,平素也只住着何大友父子三人和两个照顾他们父子三人的仆人,一男一女的夫妻俩,都是从青年近卫军退役下来的,一向清静惯了,一下子来了如此多的客人,整个屋里便热闹了起来。
这庭院看着不大,从外头看来也简朴得很,但走到内里,就能看出不凡来,何大友就不说了,以前也就一土老帽,但他的女人可是正儿八经的匈奴王族,即便是已经没落,但那眼界儿却还在是在的,以前在白杨村的时候,古丽要刻意隐藏身份,这些自然都是藏起来,但后来身份暴光,汉王不仅没有怪责,反而是大加重用,古丽也就不用再刻意地藏着掖着,虽然古丽的身份只有极少数几个人晓得,但古丽却也坦然了很多。
屋里的装饰和一应用具,都是精挑细选,很多更是直接从宫里拉过来的,无一不是精品,虽然看着朴素,但任意一件拿到市场上去,都是有价无市的高端货。两人的俸禄都极高,古丽作为军队中的重要将领,在四海商业之中也是年年都有分红的,家里自然也不缺用度,便是家里的男女两个仆人,那也是拿国家薪饷的。
客人们一进门,有识货的可就被镇住了。他们自然不知这一切都是因为古丽的身份,反而以为这是因为何氏现在一门三将军,何卫远更是王上的亲卫统领,王上那自然是另眼相看。
“大友啊,你干啥要辞了这大议员的职务呢?要是有你在,往议事堂那里一站,咱们积石郡的议员们说话就格外有底气啊!”这一次领头来蓟城的积石郡郡议事会的会长陈方很有些可惜何大友的辞职。
正在忙前忙后端茶倒水的何大友笑着对陈方道:“一郡之议员,必须要与本地百姓亲密接触,了解他们的愿望,传达他们的心声,我现在只能呆在蓟城,根本没空儿回去。要是不辞职,那可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角儿了。”
“你今年不过四十出头,就真打算在家这样呆着了?”陈方道:“你可是王上亲口敕封的天下第一村的村长,整个大汉都闻名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是两个孩子的爹!”何大友呵呵笑着,指了指在一角的两个孩子。
老大拉着老二,安安静静地坐在墙角的小板凳上,正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一屋子的客人。
“好漂亮的一对小娃娃。”陈方赞叹道,“真想不到你这个家伙也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来!”
摸着下巴。何大友得意地道:“我是长得坷碜了一些,但你嫂子长得漂亮啊!两个孩子都随他妈。”
陈方点点头,有些促狭地看着何大友:“看得出来,家里嫂夫人不论在那方面都要强势一些嘛,以一女儿身统带着数千虎狼大军,让我等须眉汗颜呢!”
听着陈方这话里隐藏着的意思,何大友一下子呛得连连咳漱起来。
一屋子里的人都是大笑起来,让何大友的咳漱声更加剧烈起来。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火盆,在笑得前仰后合的人群当中走到了屋子中间。将火盆放了下来,站直身子,微笑着看着众人。
屋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一只只被扼住了脖子的鸭子,个个面红耳赤地看着屋子中间的女人,上身青缎小袄,下着翠绿长裙,长发梳成一个高高的发髻用一根翠绿的玉钗挽着,笑意盈盈,不是他们正在调笑的大汉匈奴骑兵师的师长古丽又是谁人。
古丽在白杨村一住数年。当时何大友可是大名鼎鼎,后来古丽率军出征,更是一举成名,在积石郡。识不得他们两口子的可当真少得很,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在积石郡有名望的人了。陈方也以为现在古丽一定在晋阳,那里必竟是汉秦对抗的第一线,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军方重将居然悄无声息地便回到了蓟城,更是这样一身打扮的出现在家里。
“古将军!”陈方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虽然仍旧面红过耳。但仍然是双手抱拳,一揖到地。
“见过古将军!”一屋子的人一个个都拱手行礼,他们是大议员,身份超然,但古丽更是军方重将,深受王上看重。
古丽微微一笑,却是向着众人福了一福,“各位,在家里,没有古丽将军,只有何大友的夫人,大家聊着吧,我在后厨为大家准备中午的酒菜呢,先告辞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古丽转身袅袅婷婷的走了,然后齐唰唰地转身,对着何大友怒目而视。
“大友,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既然古将军在家,怎么不告知我们一声?让我们平白的在古将军面前出这么大一个丑?”陈方嗔怪道。
“这是什么话来?”何大友这个时候却是一挺胸脯,“在外头,她是古丽将军,在家里,她是我的老婆,孩儿他娘,我的好朋友们来了,难道我老婆不该做一顿饭菜招待你们吗?”
陈方楞了半晌,冲着何大友竖起了大拇指,“大友,你牛,你真牛!”
“我一向都很牛!”何大友大笑起来,“坐吧坐吧,古丽一向这样的,每一次回来,都是先去国防部交待了公事,然后一个人悄悄回来,这左邻右舍,就没有人知道她的。而且以前在白杨村的时候,在座的也有不少人吃过她做的饭吧?这一次她回来我也没有想到,想到晋阳那边暂时没有战事,她一听说这么多好朋友要来,兴高采烈的便下厨了,她还怕自己这几年很少下厨,手艺生疏了,做不出地道的积石郡的味道来,专门将王胖子请了来打下手呢!”
“就是以前在积石城外开茶馆的王胖子?”陈方道。
“现在可是王老板了,他是最早到蓟城来的积石郡人,先是开了一家风味小馆,这些年下来,可是已经做大罗,用家财万贯来说也不为过嘛!”何大友笑道。
“他发财了我倒是知道的,这年年上蓟城来,每一次我都会他的餐馆里去吃上一顿,也只有你和古将军才有面子把他请来亲自下厨罗!”陈方笑道,王胖子的老婆与古丽都是匈奴人,王胖子当年在军中之时,亦是何大友的战友兼下属,两家的关系一向是极好的。
“好了好了,大家都坐下说话吧!”何大友招呼着众人坐下,“这一次到京里来,大家是个什么章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别的没有,大家都听到了一些风声,今年蒋首辅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要引退,这原本嘛,大家都以为严议政接任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我们听说,王上要在大议会上进行首辅的选举,便由我们这些大议会投票,除了严议政之外,还有吴起吴议政,这是一个什么章程,莫非王上对严议政不满?老何,这事儿你肯定知道底细,给我们透个风,免得到时候我们悟错了王上的意思,到时候投票投错了。”
何大友笑了笑:“这个事儿有什么难的?你们想投谁,就投谁!陈兄,你们准备投谁?”
“我们当然是属意严议政的,虽然他是河间人,但在积石郡征东将军府也干了这么多年,大家也都熟悉,他上台之后,即便对河间有所偏爱,但也不能忘了我们积石郡不是,但王上怎么来这一出呢?这吴起是魏人,又是新近投了我们大汉的,怎么就能与严议政分庭抗礼了呢!”
“既然你们想投严议政,那就投他得了。前两天古丽回来了,卫远特地来看望他的婶娘,我就这事问了他一下,他也说得模糊,我想了好久才有些回过味来。”何大友道。
“那卫远是个什么意思?”陈方急问道。
“卫远没有明说,不过我听他那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王上想让大家养成这样一个习惯,恐怕以后这会成为一个惯例,由大家来投票选择首辅。”何大友道。
“由我们这些议员来投票选择首辅?这,这,这么多的议员,要是大家意见不一致,或者大家选出来的不合王上的心意,那可怎么办?”陈方瞠目结舌,作为积石郡人,他们是最为坚定的高远的追随者。
“这你问我,我问谁去?看卫远当时那为难的样子,恐怕这是不能说的,反正过几天大议会就要召开了,到时候是个什么章程肯定就明白了。”何大友道。
陈方有些发愁,“大友啊,我们积石郡的份量你也知道的,我们的态度肯定会影响一大批人,我就怕弄错了啊!”
“没事,王上那是什么心胸,就算你弄错了,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大胆地顺心意就行了。”何大友随意地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一次我们肯定还是要投严议政的票的。”陈方道。“咱们这位王上,总是弄出一些新点子来,这国家首辅,是王上的左膀右臂,自然是朝纲独断,怎么能这样投票呢,这人一多,想法就多,说不定就会出点什么事来!”
“能出什么事?”何大友淡然道:“上有王上看着,下有大议会盯着,你以为咱们的大汉首辅像以前燕国的首辅那样能随心所欲吗?以前蒋首辅在位之时,议案就经常被咱们否决,继位者不管是谁,都远不如蒋先生的威望,还能乱来不成?”
“这倒说得对!”陈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现在有点明白王上的意思了,咱们这大议会就是用来制衡首辅的权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