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王剪达成最基本的协议之后,牛奔没有丝毫的耽搁,第二天便启程前往阿拉木图,那个由当年在秦人的追击之下侥幸逃脱而横跨大漠的匈奴部族呼延部所聚居的地方。
给牛奔带路的是一个曾经的秦军普通士兵,之所以说他曾经普通过,是因为他现在也是一个拥有上百户奴隶的庄园主,是数百个奴隶的主人,在他自己的庄园里,他拥有一支五十人的武装力量,这些人自然也是由他的奴隶组成,平时,这些人平常帮助他管理庄园,如果大将军有召,他便会带着这支五十人的小部队加入大军前去征战。
这五十个奴隶兵装备还算精良,清一色的皮甲,头盔,腰刀长矛一应俱全,小队长还身着一身铁甲,行起军来也有模有样,算得上一支精锐,在牛奔看来,秦军将他们的练兵方法也应用到了这些奴隶的身上。
“余江,你这些兵装备还不错啊!”牛奔笑着对身侧的这位年轻的奴隶主道。
“在这片土地之上,算不错的了。”余江笑了笑,“当初我们刚刚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这里原来的那些当权者们虽然有很多钱,但却不肯拿来武装他们的士兵,那些与我们作战的士兵很少有披甲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现在我们当家了,自然不会蹈他们的覆辙。”
“说得不错,舍得投入,才能有大的收获。”牛奔连连点头。“余江,想家么?”
余江愕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牛奔所说的家,应当是他在遥远的大秦那里的家乡,他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不想!”
“连亲人也不想么?看你的年纪,在家乡应当还有亲人吧?”牛奔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余江脸上浮现出一些与他的年纪不想符的悲怆之色,“牛将军。我的老家在大秦的云中郡,家里有三个兄弟,我是最大的那个,出来的时候。我只有十六岁,因为家里实在是养不活,过不下去了,我只能走出去当兵,在我的记忆之中。家乡留给我的便只有饥饿,还有那些官老爷们上门来逼缴税赋的画面了。当年我们走入大漠,我也没有想过我还会活下来,想来家乡的亲人们如果还活着的话,也一定以为我早就死了。我现在跟着大将军过得很好,娶了老婆,今年还生了儿子,生活过得很好,家乡于我而言实在只有痛苦的记忆,家乡的亲人我自然挂念。可我无法帮助他们,如果有一天,不打仗了,我会回去找他们,把他们接过来,让他们享享福,可现在,我无法去想念,所以也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念。”
牛奔点点头,“是啊。有朝一日不打仗了,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回去找你的亲人。”
余江突然苦笑起来:“牛将军,你们肯定会很快就会去打大秦吧,我的两个弟弟今年一个十八。一个十六了,如果打起大仗,他们一定也会被征召入军队,如果有可能,你碰到他们的话,救他们一命。”
牛奔叹了一口气:“我虽然很想答应你。但我也不想瞒你,我不是带兵的将领,即便是,我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余江的脸色黯淡下来,“是啊,乱世人命如狗,谁能救得了谁呢,但愿他们能活下来吧。”
“说说那个黑衣大食吧,我看你们的大将军很是担忧?”牛奔换了一个话题。
“那一仗没有征召疏勒附近的人,但后来我从回来的兄弟们哪里听到了一些。”余江脸上浮起担忧的神色,“他们很强大,打仗很厉害,可惜我们当初的三万弟兄只剩下现在的数千人了,不然也不见得就输给他们,但现在……”他指了指队伍之中那些自己的奴隶兵,“他们还是差了许多,那一仗,我们有地利,有人和,对付的还是一些残兵败将,但损失之大,听说大将军也很是痛心,老兄弟们又折了不少。”
“放心吧,你们会打赢他们的,因为我们大汉会帮助你们。”牛奔笑道。
“可我们也算是敌人吧!”余江半信半疑的道:“虽然从内心深处来讲,我并不恨你们,说起来还是因为你们大汉打败了我们,我们逃到了这里,才有了我现在的生活,如果当年我们打赢了,我们回到秦国,或者我还在当我的小兵,了不起当个哨长吧,拿着一点可怜的军饷,别说娶老婆了,将自己喂饱就不错了,所以说起来,我现在的一切倒还是拜你们所赐。”
牛奔大笑起来,用力的拍着余江的肩膀,“老弟,没有永远的敌人,别忘了,咱们都是中原人,都是从那一片土地之上走出来的人,你没有觉得在这里看到我,会有一种惊喜的感觉吗?”
“可别说还真有这种感觉!”余江也是笑了起来,“这里的人说得话我完全听不懂,我们到这里之后,大将军强迫他们必须学习我们的语言,将军里所有识字的人都抽调出去教这里的人说我们的话,规定不会说我们话的人,就没有资格做官,经过两年的努力,现在总算有一些人能说一些我们的话了,虽然听着怪别扭的。”
“这就是了,所以我们虽然曾经做过敌人,但还是同根同源,说着一样的话,写着一样的字,当你们遇到外面的敌人的时候,我们自然要帮你们。”牛奔慨然道。
“说起来,也是这个理儿。”余江点点头,“有个识字的兄弟说过,这叫兄弟什么墙……”
“兄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牛奔补充道。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平时兄弟们打架打得死去活来,但一旦有外人欺侮我们,咱们就要一起对付人,是这个意思吧!”余江道。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牛奔哈哈大笑起来,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倒是有些喜欢上他了,这是一个看得开,却也有几份胸襟的家伙。
世事有时候真得很奇怪,秦国的那一场败仗,让秦国由盛到衰,一步一步的沉沦下去,但具体到那些参与到其中的人来说,到真是祸福难论,当年的大输家王剪现在俨然已是这几千平方公里土地上的王,而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兵,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拥有上百户奴隶的奴隶主,就是拿中原的标准来说,他也算是一个财主了。
一路与这个喜欢说话的小奴隶主谈谈笑笑,倒也是愉快得很,原本很枯燥的路程也变得有趣起来,唯一无趣的就是贺兰捷一行人,一直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牛奔也很理解他们,毕竟王剪父子曾是屠杀了他们数万匈奴同袍的大仇人。
“牛将军,前面就是阿拉木图了,这里已经进入了呼延部的控制区域,他们可是一些野蛮人,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我们要小心了。”余江对着牛奔一群人道,立即引来了贺兰捷等人的怒目相视。
“不怕,匈奴在你们这里,是你们的敌人,但在我们大汉,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牛奔笑吟吟的道,同时目视着贺兰捷等人,暗示他们压住怒气,可不能因此而坏了王上的大事,贺兰捷一行人个个憋得只喘粗气,脸涨得通红,却是说不得话,临行之前,贺兰雄千叮咛,万嘱托,此行一切都必须听牛奔的,贺兰捷他们,打仗在行,可说起这些事务,他们可就一盼望不通了。
余江的话音刚落,前方便响起了凄厉的鸣镝之声,蹄声隆隆,大约百余骑骑兵风驰电挚一般地向着他们这个方向扑来,听到那熟悉的哟喝之声,贺兰捷等人都是脸露喜色。齐齐转头,看向牛奔。
牛奔挥了挥手,“你们去吧,小心一些,现在他们可不知道你们是敌是友。”
得到了牛奔的准许,贺兰捷双腿一夹战马,便向前奔去,一连疾驰,一边在马上大声呼喊着。
“他们在喊什么?”余江看得有些胆战心惊,手下的五十个士兵也有些慌乱,正在小队长的指挥下,匆匆忙忙的布阵,五十人一个的方阵倒也很快形成,长枪在外,刀盾居中,几个弓手已经取下了弓,将箭搭在了弦上,正是标准的以步御骑的战术,颇有几份秦兵的风彩。
“他们说得是匈奴语言,我也不懂。”牛奔笑道:“刚刚跑过去的那十几个人,也是匈奴人,你与他们一起走了这么长的路途,可见他们并不是野蛮而无恶不作的吧?”
余江一下子涨红了脸,“他们也是匈奴人?”
“是啊,我跟你说过了,你们与匈奴人是仇人,可在我们大汉,匈奴人却与我们是兄弟啊!”牛奔笑道。
前方,余江预感之中的战斗并没有爆发,双方在隔着数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看到与他一起从疏勒来的那十几个人跳下了马,张开了双臂,大步迎向那些呼延部族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