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马速!继续跑!不时回头观测与追骑的距离……对,就这样……注意距离,好!进入射程。听号角令,举弓、上箭、回射——”
随着唐努沙哑的号令声,一阵短促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在原野上奔驰的三十余名汉戈正骑兵,几乎不差先后转身举弓,嗖嗖嗖,无头箭如雨而落。三十步外,扮演追兵、身披护具的汉戈从骑,痛呼连声。尽管是无头箭,但射在手足等暴露部位也是难免疼痛。若是战马中箭吃痛,更是蹶蹄乱跳,即使有马鞍与马镫的保护,也让这些刚刚从奴隶转职为士兵的汉民好一阵手忙脚乱。
马悍骑着银箭,在骑兵队外侧三、四十步外盯紧督察,不放过一丝训练失误。
演练一轮完毕,扮演追兵队的队率乌追前来报告方才那一轮演练的成绩:“追击十里,回马放箭六轮,共有二十三人次及十七匹马中箭;自身七人中箭,九人无法完成六轮回马箭射击数,其中有两人只发射了两轮……”
“将此二人降为从骑。”马悍语气不容置疑。
“喏。”乌追小心道,“这成绩比起半月前要好多了,若能再有一个月训练,咱们二百正骑九成可以合格。”
马悍横了乌追一眼:“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演练而已,真到了战场上,受各种因素影响制约,恐怕连眼下三成的能力都发挥不出来。没有经过实战检验的士兵,永远谈不上合格。”
两个月的时间里,马悍连续扫荡濡水两岸乌丸、鲜卑各帐落,解救大批汉奴,更掳掠数千胡人为奴,许多寇掠惯了的胡人一时难以适应这巨大的反差:这寇边抄掠之事,不是咱们这些草原之狼才干的么?什么时侯汉人也来这一套了?狼吃羊变成了羊吃狼,这还有天理么?
短短两个月,汉戈部聚汉民二千余口,俘奴近三千,俨然已是五千人众的中等规模部落。之所以有这样的成绩,除了马悍冠绝三军的勇猛外,刚组建的汉戈骑兵也出力甚多。
这批汉戈骑兵与从骑,要么是被俘五年以上的青壮汉民,要么是出生在胡地的混血汉民,其中也有少量胡人。这些人中,无论是为胡人放羊牧马的奴隶,还是被各部落头人征召参与部落间相互攻伐的战士,久居塞外,习同胡人,骑射之能,不在乌丸、鲜卑等胡族之下。用新式马具装备之,以军旅之法训练之,再加上共同的命运所凝成的团结意识,使这支骑兵很快形成战斗力。
正骑二百,从骑一百五十余,三百五十多弓马娴熟的骑兵,纵然是再遇上泄归泥那三百鲜卑健骑,都有一战之力了。但马悍并不满足,在他看来,这支军队还有不少缺陷,最明显的有三点:
一、缺乏真正战场实战经验。汉戈骑兵多是见过血的,无论是最两个月来扫荡诸胡,还是以前参与各部落间争斗,手上都沾过血。但在马悍看来,这顶多就是帮派争斗时开片那种程度而已,与真实战场完全是两码事。
二、装备简陋。汉戈部不缺马,部中也有不少匠人擅于制兵甲,所制短弓,威力也不差。但因铜铁器少,箭镞制作受限,对于缺刃少甲,主要靠弓箭御敌的汉戈骑兵而言,这是个明显的软肋。
三、骑射不占优势。如果将这些驰射之士投放到中原战场,或许对以步兵为主的各诸侯军队拥有一定优势,但对付同样精擅骑射的鲜卑人、乌丸人,则毫无优势可言。其实这还是靠马鞍,尤其是马镫之助,汉戈骑兵的驰射技能才勉强与胡骑追平,毕竟人家是半辈子都在马背厮杀的职业战士,非半路出家的奴隶可比。
马悍的想法,就是利用马具领先一步的优势,训练出一支类蒙古骑兵。以弓骑以主,专攻回马箭,在实战中打造一支能够熟练运用“曼古歹”战术的强大弓骑兵。
后世打遍欧亚的蒙古骑兵,所依仗的就是这套狼群战术。马悍当年在匈牙利(据说是西征匈奴人的后裔)旅行时,曾到当地博物馆参观,见过关于这套战术的详细图片、文字说明,甚至还有影像模拟,印象比较深刻。所以他此次从河北逃亡出塞其间,有意识锻练了这种战术,从实战中得到宝贵体验。
当然,所谓“曼古歹”,是一套团队组合战术,一个人是玩不转的。要让每一个汉戈骑兵学会并运用,不光需要出色的骑射技能,令行禁止的纪律,更要有强烈的团队意识与默契,非长期训练磨合与凝聚力强的军队难以施展运用。不是随随便便拉一支骑兵部队,甚至“骑马的步兵”军队,练上几个月就能玩得了的。若是那样,这曼古歹也未免太不值钱了,如何配得上若大名声?
自从一个月前击退泄归泥三百胡骑之后,马悍已放缓兼并周围诸部落的攻势,除了依然接收逃亡投奔汉戈部的各族奴隶之外,马悍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到弓骑兵的训练当中。拳头硬了,立足才稳,就算是讲究仁义礼信那一套的中原王朝都是如此,漠北塞外,就更不用说了。
“甲队休整,乙队继续。老规矩,哪队的成绩不如人,就给对方的战马洗刷喂食。”马悍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今晚加餐,开烤全羊宴,赢的那队吃羊腿。”
为快速提高训练效率,马悍引入竞争机制,将二百正骑分甲乙两队,由唐努与乌追各领一队,互相扮演追击与反追击的角色。这样一来,不但容易让彼此发现训练中的各种问题,更在两队中形成一种良性竞争。塞外草原,最看重的就是勇武,最在意的就是荣耀,最不能忍的就是输,更别说输了还要给对方的战马洗刷喂食……
正是在这种刺激之下,两队无论正骑还是从骑,都憋着一股气。今天你若赢了,明天我一定要赢回来。两个月下来,各队之间的默契协作及骑射水平大幅上涨,初步形成战斗力。
当唐努与乌追用打雷般的嗓音宣布晚宴由胜者啖羊腿之时,三百汉戈骑兵(尚有五十骑分布周围巡哨,未加入训练)齐声暴吼,一个个象打鸡血似地,誓要夺下今日桂冠。这不光是给对方的战马洗刷喂食的问题,也不仅是吃羊身上哪块肉的问题,更主要的是,篝火晚宴上,翩翩起舞的姑娘们,频频闪动的秋波递送给谁的问题。
铁蹄狂奔,草折烟腾,汉戈骑兵又投入热火朝天的训练之中。
马悍眼睛盯住训练场上滚滚烟尘中的幢幢闪腾骑影,脑海里,也在翻腾不止,思考着近日从边关商旅口中收集到的,关于天下诸侯的各种信息动向。
当是时,天下纷乱,处处狼烟,诸侯间彼此征伐不休。
河北战场,公孙瓒与袁绍的界桥之战已经结束。由于麴义意外阵亡,先登营士无战意,公孙瓒逃过重大一劫。但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马悍帮公孙瓒杀掉麴义,眼看就改写了界桥之战的历史,但转眼间他又杀掉了黑山军杜长。结果不但让袁绍逃得一命,更使黑山营全营尽溃,幽州军失去了一个重要奥援。
马悍这样两边一搞,历史差点又回到了原点。幸好杜长的黑山营远不能与麴义的先登营相提并论,所以公孙瓒在小挫之后,再度挽回颓势,与袁绍来回拉锯,大战旬月。直到一个月前,先登营含怒出击,为家主复仇,再度重创幽州骑兵,公孙瓒终于抵挡不住,先败退南皮,再退至蓟县,在城东南筑城以守。
看起来,历史似乎又拐回原点,但公孙瓒与历史上大败亏输不同,这回与袁绍战至两败俱伤,双方的实力都损耗严重,短时间内,很难再发起大规模战役。这也使得周边各种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比如幽州牧刘虞,比如三郡乌丸、各部鲜卑,还有一些想从中渔利的小势力……
中原战场,二月,袁术击袁遗于扬州;四月,王允、吕布杀董卓,驱杀西凉军;五月,董卓余部李傕、郭汜进犯长安;六月,曹操破黄巾军于兖州,收黄巾军数十万,编成青州军,正式组建起家班底。
这个天下,开始呈现出马悍印象中熟悉的三国局面了。只可惜,他现在的实力太弱,周围群狼环伺,什么都做不了。但眼下做不了,并不意味着将来没有机会。
三国初期,四方诸侯,哪一路最强?毫无疑问,公孙瓒绝对能挤入前三。单以硬实力,也就是军事实力而言,天下屈指可数。那么,白马将军的威名与幽燕铁骑的强大从哪里来?答案是异族人,是鲜卑人与乌丸人的鲜血与累累尸骨,成就了这支三国强军。
古往今来,但凡在边境与游牧异族厮杀的军队,无一不是一个王朝最精锐的中坚。从这铁与血中砥砺而成的,必是天下最锋锐的利刃。
马悍有充分的信心,只要给他时间,好好打磨手里这支“利戈”,将来的天下群雄中,必有他一席之地。
思绪飞扬间,远远驰来一骑,却是在濡水南岸巡弋的汉戈骑兵什之一,大声向马悍禀报:“禀报部帅,有一个自称阎志的人,求见部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