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悍在邙山脚下与蔡妹妹畅谈人生……呃,畅谈教育的时候,大汉天子刘协,则在吞吞吐吐述说自己的病情。
天子说得含混隐晦,几个胡须灰白的医侍们费劲琢磨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意思,这一惊非同小可。
龙阳不举,无力行房——这可不是小事,而是事关大汉江山社稷的大事!
于是问病史的问病史,检查的检查,翻药方的翻药方,忙坏了几位御医。
其实病史很清楚,追根溯源,就是刘协在弘农曹阳亭那一次逃难时,从船上落水,掉入凉冷刺骨的河中,被冻了整整一刻时,下身被冻伤。之后上岸全身经两位贵人全身摩擦发热,唯独那活儿没摩擦……想也是这样,那地方可是男子最脆弱敏感之处,轻轻屈指一弹,都能让人嗷地跳起来,谁敢乱碰?不怕玩坏了?
而后刘协醒来,尽管那处极度不适,但为了保持天子仪范,总不能像个二流子一样,众目睽睽之下搓蛋蛋……硬扛的结果,就是“龙阳”真被冻坏了。平日里只觉不适,等到终有用到时,方才发觉,龙阳已变成软趴趴的小蛇……
原因找到了,但治疗起来却颇为棘手。医侍们商量许久,开了几副药方。天子照方吃药,本指着三五天就能好转,结果大半月过去,愣是没一点反应。一向脾气温和的刘协大发雷霆,大骂庸医,差点要砍人。
闻讯而来的伏完赶紧劝阻,并向天子推荐了一位神医。
谁呢?大名鼎鼎的华陀!
华陀此前一直云游四方,每到一处,都留下其妙手仁心的传说,尤其是剖腹除疡,缝之重生的神奇医术,更使得他神医之名,流传于大江南北。三辅动乱,关中大旱,天灾人祸,死者甚众。这也一直是华神医关注的地方。当雒阳重建的消息传来,华陀便云游到此处,慕名而来的求医者络绎不绝,贫富皆有。华陀一视同仁,对无钱求医者,非但义诊,还施以汤药。仁心医术,三辅皆闻。
天子不举,此事关乎国体,医侍们是不敢外传的,伏完是从女儿那里得到的消息。
伏氏府邸落成,皇后特意出宫认认家门,这无可厚非。皇后生母,阳安大长公主刘华,那可是生了七个娃的主,经验丰富,三追两问,就从女儿嘴里撬出了这个惊人消息,当场就傻了。母女抱头痛哭良久,最终事情还捅到了伏完那里。
伏完一听就蹦起来——皇帝的老丈人他还嫌不够,他还等着当皇帝的外公呢。这么搞,他还怎么当?于是立刻延请神医。
华陀入宫之前,并不知天子所患何症,等拜见天子时,小黄门在旁一说,华陀的灰眉就皱了起来。
华陀对内外妇儿诸科都有所涉猎,尤精外科,唯独男科……对这时代任何一位名医都是个难题。更何况他不是御医,不能随意检查天子龙根,望、闻、问、切四个基本步骤,第一个就没法做到。
不过,神医就是神医,虽然看不到实物,但华陀从病因判断,天子这病怕不好治。
刘协的病,放在现代,就是一个器质性的损伤。主要是长时间的低温损害加惊吓,加上事后处理不及时,造成局部缺血,循环障碍,并伴有输精管损伤,表现为血管淤塞,海绵体无法充盈,自然也就硬不起来。而这种器质性损伤,若迁延日久,更会严重影响心理,造成器质与心理双重损害……
汉末三国时代,出现了两位划时代的名医,那就是华陀与张仲景。而在此之前,中医长期停滞不前,许多宋、明时期的常见病、多发病,在此时仍属疑难杂症。
刘协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毛病,自然也是疑难杂症之一。从他落水算起,其实已拖了大半年,情况很是糟糕。
华陀再神奇,也不可能包打全身。什么内外妇儿,生殖泌尿、肝胆肠胃,眼耳口鼻等等科目,但有一项专精,就是良医;精擅两三项,就是名医;通晓半数,即是神医;全部精通……好像自古以来,也没这样的牛人。
华陀是以骨外科出名的,在以内科为主的中医里,绝对是个异数,放在古代,怎么称之神奇都不为过。奈何他真不是老军医,绝不敢拍胸脯保证能让天子重振雄风。
天子很失落。
伏完很失望。
华陀很遗憾。
末了,华陀也只留下一张医方,告退而去。
刘协抓过医方看了几眼,脸上浮现一层青气,三把两把将医方撕碎,狠狠掷地:“什么神医,医不好朕,连钤医都不配!”
……
刘协愤愤走向后宫,迎面伏皇后与宫娥迎来,齐齐施礼,口称陛下万安。
自从那夜羞愤难当,大发脾气打了皇后,刘协事后颇为懊悔。他从九岁起,就与伏皇后相依相偎,某种程度上,视其为长姊。平日里连呵斥都很少,更别说动手了。但是那一夜,别说是天子,就是个普遍男子,尊严被伤到这程度,也很难不发火。毫无疑问,在场的唯一“目击者”就成了他的出气筒。
自那夜以后,刘协再没踏入椒房,也没召皇后侍寝。一方面是觉得对不住皇后,另一方面,也是无颜相见——男人若在这方面不行,哪怕是天子,也硬气不起来。
伏皇后显然得到了母亲的指点,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毫无异状,向皇帝请安,请皇帝到后宫御园纳凉游赏。
或许是心有愧意,刘协没有拒绝。于是皇帝、皇后,相携前往御园,身后跟随着大群宫娥宦官,看上去颇有琴瑟和鸣之意。
很可惜,这美好的和谐意境,只维持了短短半个时辰,就被一位宫女的禀报击得烟消云散:“陛下,该吃药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容易才捡起的节操,瞬间又碎了一地。天子拂袖而去,皇后一动不动,木然垂泪。
那宫女傻傻站着,茫然无措。
华陀开的药不吃,但医侍们开的药,必须得吃,虽然没什么疗效,好歹也是个心理安慰不是?
刘协阴沉着脸,回到崇德殿后宫,喝退侍从,四顾无人,十五岁的少年终于承受不住这压力,扑到龙榻上,拥衾号啕大哭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室外传来一声声呼唤:“陛下,臣妾请进汤药。”
臣妾?是谁?刘协第一个想到的是皇后,仔细听听,却又不像。当下擦干泪水爬起来,扶正梁冠,整理衣襟,捏了捏发疼的嗓子,干咳几声,才让小黄门宣进来。
一个明显经过盛装打扮的少女,手捧朱色托盘,其上置一青玉盏,莲步轻摇,款款而入。
董贵人?!
刘协吃惊不小:“进汤药之事,怎可让爱卿动手?宫娥呢?”
董贵人嫣然一笑:“臣妾的本份就是服侍陛下,有何不妥?”边说边着袜而入,将托盘置于案上。
这时有中官循例取来一个小盅,将青玉盏里的汤药舀出一小匙,品尝之后,示意无恙,方才退下。
原本董承与伏完一直明争暗斗,争这外戚第一的位置。伏完根正苗红,与皇室亲上加亲;而董承而握有军权,腰杆子挺而硬。不过,当马悍横空杀出之后,大伙一看,全没戏。再之后,董承“意外”死亡,马悍强势崛起,伏完不敢与争。
靠山一倒,董贵人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她本就是政治联姻的产物,而且品貌也颇不如伏皇后,与天子的感情更有所不及,争是无论如何争不过了。眼下只希望能分得一点宠爱,让自己能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生存下去。
服侍刘协饮下汤药后,董贵人见天子双目微肿,眼布血丝,想是操劳国事之故。当下转到刘协身后,伸出纤细的十指,为刘协按摩两额。
刘协闭着眼睛,头倚靠在柔软的双峰之间,渐渐地,只觉下腹微热,忍不住一睁眼,看到涂着丹蔻的十指,顿时躁热上头,转身张臂将董贵人揽入怀中。
董贵人“嘤咛”一声,心头欢喜无限。
刘协饮用这汤药,本就有些催情的成份,比如“淫羊霍”之类的中草药。医侍们希望能借此刺激天子龙阳,重振雄风。
嗯,看来似乎有苗头啊。
情动处,董贵人那涂着丹蔻的纤手勇敢地伸入刘协下摆,盈盈一握——
刘协半眯的眼睛霍地睁大,眼里满是羞愤,突然狠狠将怀中人儿一推。
“嘭——啊!”董贵人毫无防备,被推得仰面摔出,后脑重重撞在案牍上,青玉盏撞摔得粉碎,药末残渣泼洒一地。
“陛下……”董贵人捂住头,泪如雨下,面如死灰,从天堂坠地狱,不过如是。
闻声奔入的内侍正要劝慰,突然惊骇发现天子竟从墙上摘下宝剑,拔剑出鞘。
“陛、陛下……”包括董贵人在内的内侍都懵了,吃惊得说不出话。
万幸,天子只是执剑夺门而出,没有做出什么吓人之举。
后宫御园里,刘协毫不怜惜手里的宝剑,疯了似地朝一棵合抱大树乱劈乱砍,树皮纷飞,斩痕纵横。
内侍们远远站着,满面惶恐,谁也不敢过来。
偏偏就在这当口,竟有一小黄门远远奔来,气喘吁吁,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叫唤:“陛下,大喜……”声音戛然而止。
刘协倏地停下,胸膛急剧起伏,缓缓转身,脸上表情宛若吃人:“你说……什么大喜?若不能……不能让朕感觉是喜事,你就等着办丧事吧。”
小黄门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但事已至此,只能是哆哆嗦嗦道:“宫阙之外,来了……来了一位龙虎山得道上师,自称……自称受天帝指引,特来为陛下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