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熊熊,釜水沸腾,粟米倾下,谷香四溢。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笑脸,马悍逐一看去,大乔、小乔、陈到、阿苏、古奇、鹰奴……以及守卫木楼各处的悍卫。
马悍舒坦地吐出一口气:“若有烧烤,就是完美的野炊了。”
木屋、篝火、喷香米饭、男女同伴,可不就是后世的野营聚会么?
阿苏嘿嘿笑道:“外面倒是有很多肉,就怕两位小娘子吃不惯……”
大小乔先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齐齐难受捂嘴,狠狠盯着阿苏。这小子最后吃不住劲,赶紧说:“我去巡视。”拔腿开溜。
“其他人来,我不奇怪,没想到你们也来了。”马悍拍拍鹰奴与译员的肩膀,温言道,“伤得不要紧吧?”
鹰奴与译员并非龙狼悍骑,而且还属非战斗人员,尤其是译员,主要为马悍传递鹰讯时书写及翻译密语,其实就一文员。他在垂降的最后一刻,松手跳下时崴了脚。
鹰奴与译员齐齐顿首:“我等之职,俱为主人所需,职责所在,岂敢惜命。”
二乔姊妹看得感动不已,为马悍手下有这样一群忠义之士既欣慰又难过。欣慰的是,如此危险的情况下,他们还义无反顾冲入重围,与主人同生共死;难过的是,如此危局,只怕是能进不能出了……
在马悍刺杀雷薄到独自拒敌这段时间,陈到等人都没闲着,他们按照事先约定,奔赴潜山。那群乔坞门客及坞丁都不敢同去,陈到只得让他们返回报信,自率二十余将军卫队登山。
登山途中,正好碰见一座贼人设在高处的岗哨,而贼人正在做晚饭。
于是,将军卫队的悍骑们老实不客气一锅端了——是真正的一锅端,非但将岗哨里的数百斤谷米一卷而空,连刚煮得半熟的米饭也连锅(釜)端走。
当他们走到后山崖边时,二十余人分散,仔细搜寻,终于找到标记,并看到了一截截的山藤、树皮搓成的粗糙但结实的垂降索。趴在崖壁往下望,可以看到每隔数丈,就有一根铁矛或铁戟头牢牢插在石壁缝隙中,将垂降索固定住,同时也可供踩踏歇脚。
尽管不止一次目睹这位主公的神奇,但看到这一幕,陈到与龙狼悍骑们除了吸气,什么话都说不出。
当马悍啸声震天时,陈到一行趁着浓烟迷漫,视线不良,抓住机会,吊索而下。在贼兵包围之前,胜利突入木楼,顺利汇合。
汇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饭。
楼内开饭,楼外也开饭。时近傍晚,夜风凛烈,将浓烟尽数吹散。看到没什么明显效果,贼人也懒得再添柴了。
草草填饱肚子,马悍接过陈到呈上的弓囊,扯开丝绦,露出半截血色弓与锃亮的精钢滑轮。
二乔俱好奇瞪大眼睛,完全搞不懂那精亮的钢轮做什么用。小乔更是伸出手,抚了一下弓臂,赞叹道:“这朱漆很亮啊,还刷成眼睛的样子……咦!这、这不是刷的!”
魔瞳弓的血色,骤然一看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朱漆,但只要一摸,那手感完全不同。当意识到这是天生的血纹时,小乔再看那双血瞳,只觉心头一颤,慌忙缩回手,埋首阿姊怀中,不敢多看。
马悍轻抚弓臂,如抚爱侣,慨叹道:“若方才有此弓在手,趁敌混乱,说不定可突出重围,射杀乐就,如此,贼人可平。可惜……”随即将四囊箭袋提在手里,笑道:“但愿射完这二百箭,事件能有个了断。”
古奇匆匆从后门跑回来:“贼人已挖深壕、立木栅,截断了通往崖壁的道路。”
马悍淡淡道:“乐就想多了,我们既然来了,不把贼窝端掉怎么会走?”
……
日上三竿,马悍被人摇醒。昨夜他基本没睡,一直在监控。贼军发动了两次偷袭,都被他指挥卫队轻松剿灭。直到黎明时分,天色透亮,贼军才消停。马悍也就只在那个时候才合上眼,细算起来,也就只睡了一个时辰。
马悍一睁眼,立即抓向身旁的血弓:“有情况?”
摇醒他的陈到点头:“贼军进攻了,拿出了攻城的架势。”
马悍穿上内甲,佩上钢刀,挂好铁流星,提起血弓,拎起四袋箭矢,走了两步,扭头望向二乔。这对姊妹花也是一脸倦容,强打精神,很显然,也是一夜未睡好。
三人六目相对,时间凝固了一下。小乔轻启朱唇:“千万小心。”
大乔没说话,只是默默注视。
马悍点点头,自信满满:“放心,今日与昨日不同,没人能近我身。”
魔瞳弓在手,又占据有利地形,这天下间能近马悍之身的人……嗯,有是有,不过已经死了。
古奇正扒门缝监视敌军,见主公过来,赶紧让出位置。马悍凑眼望出,这才明白陈到所说,贼军“拿出了攻城的架势”是什么意思。
数百贼军正于二百步外排队列阵,搅得烟尘滚滚,阵前坚起一架架云梯、钩梯。看这架势,乐就打算利用对方人手不足、难顾周全的劣势,来一次全方位、多角度突破。尤其令人心惊的是,云梯之上的射台,还堆放着大块石头与滚木,显然是打算靠近后直接将木楼催毁。
很明显,这是攻打皖城的攻城器,不过眼下先用上了。
“这个乐就,下手还真是够狠。”马悍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眼里涌起一股兴奋,“很好,这样才够劲。”
“打开门窗,弓箭手准备!”
门栓砰然落地,大门吱呀开启,马悍大步而出,将箭囊扔在楼台上,迎着朝阳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冲数百步外的乐就大笑:“三百人攻我三十人?太少了!乐就,给你个忠告,赶紧增加人手,还有机会与我一拼,勿谓言之不预也!”
距离太远,乐就无法第一时间听到,待听得前方的贼兵转述之后,一双铲眉生生倒竖,牙齿磨得咯咯响:“混蛋!哪里蹦出如此嚣张的家伙,连刘晔、陆俊、陆逊,都不敢如此轻视我军……传令,刀斧手列于阵后,晓喻进攻将士,有进无退,回首者斩!败退者斩——若十倍于敌都拿不下木楼,还有何用?一个都别想活!”
随着这声杀气腾腾的命令下达,三百贼兵驱使近百役夫,推动攻城器,呼喝震天,向木楼扑来。
陈到环顾木楼,再遥望那三架高达数丈的庞然大物,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握住长槊,低哑着声音道:“做好准备,目标云梯,绝不能让它靠近,更不能让滚木擂石砸下来。”
阿苏手执双刀,铮地互碰一声,低笑道:“陈大哥,要不要打个赌?”
“什么?”
“赌那云梯靠不过来。”
“什么!”
同样的字眼,但情绪完全不同,一个疑问,一个惊讶。
马悍没有听到身后二人的打赌,他的五感全部锁定三架巨型云梯,他同样看出,这是摧毁木楼的杀器。他与马钧一起研究过这个时代的所有攻城器与守城用具,对这种形如木屋,四轮推动,高达三丈,叠梯展开长达两丈,并有射台提供掩护的云梯的构造非常清楚,也了解它的弱点。
轰隆轰隆,车轮滚动,仿佛碾压一切。
吭吭吭吭,脚步密集,犹如僵尸围城。
马悍从容调整弓弦,半响,撩起眼皮子,目测云梯已推进百步,右手一抹,一支凿子箭入手。半掌宽、形如小斧的精铁铲面映着淡淡的日光,反射出晃眼的光芒。
滑轮转动,丝弦一点点张开,虽无声却蓄满着越来越强的势能。
乐就立于临时筑就的木台之上,引颈而望,隐隐看到一个人引弓而向。纵然距离甚远,他仍能从那人的衣着与身形辨认出,正是早前那个以一敌百的猛人。
乐就有一种直觉,这个家伙在那摆半天造型,不会仅仅是为了射杀一卒那么简单,他想干什么呢?乐就发现,他居然饶有兴趣地产生了一丝本不该有的期待。
咻——
乐就看到了,箭矢掠空,去势疾劲,他从未见过那么快的箭,百步一闪而至。喀啦一声大响,击中云梯射台前挡板。然后乐就听到了射台上的四名投掷手发出惊慌失措的大叫。
乐就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他劈胸揪过一随从,厉喝:“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随从慌忙点头,但刚跑出几步,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将他整个人定住了。
咻——
第二箭,同样击中前挡板,可以看到飞溅的木屑与碎裂的木块从空中掉下,引得推云梯的役夫们一阵惊呼。
下一刻,惊呼变惨叫。
嵌合得非常坚实的前挡板,竟从半空坠落,砰地砸下,当场砸死砸伤数人,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出现了。
失去了挡板的阻挡,堆得高高的石块、滚木轰然倾泄,那情景,如同山体滑坡一般。而在射台上的四个投掷手,也随着乱石坠下,半空中发出的凄厉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推云梯的役夫、列阵而进的贼兵,全乱了套,抱头鼠窜。
但这还不算完,随着四箭呼啸而至,另外两架云架的前挡板榫铆咬合部位同样被击碎,乱石滚木倾泄而下——那场景,简直就象攻城战时被防守方以大量滚木擂石屠杀。
四百贼众完全乱成了一锅粥,狼奔豕突,亡命狂逃。而拥挤与踩踏非但造成大量人员伤亡,更将一架云梯挤得倾斜,最后轰然坍塌,不知砸死多少未及逃散的贼众……
漫天烟尘中,传来马悍清晰的声音:“乐就,我说了,三百人太少,还不够你的滚木擂石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