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度的覆灭非常突然,几乎就在一夜之间,辽东就换了新主人。四方震动,诸胡皆惊。
随着三千白狼军入襄平,襄平北大营四千辽东军及襄平城内三千辽东守兵归降,更重要的是辽东两大世家,阳氏与柳氏的投诚,整个辽东各县皆纷纷遣使归附。之后,辽西、玄菟、乐浪、中辽诸郡,也在白狼军强大的压力下,遣使输诚。最后,柳城乌丸因即将就任乌丸王的楼班强力呼吁,率先承认辽东马氏政权,带动了辽西、辽东属国等乌丸、鲜卑诸胡,一致认可了马氏取代公孙氏。
马悍,终于在辽东站稳了脚跟,但要巩固这成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五月初一,天气晴好,襄平辽东太守府(辽东侯府的匾额已被取下)正堂内,新一届辽东班子成员济济一堂。文官有田豫、吕岱、王烈、柳毅、阳仪、郑高等;武将有赵云、太史慈、乐进、夏侯兰、管亥、周仓、裴元绍、唐努、乌追、韩希等众。
尽管白狼城与辽东之间发生剧烈冲突,更颠覆了一个政权,但由于冲突时间非常短暂,彼此间还来不及体会仇恨。一切便已尘埃落定。而双方的文武官员都没有直接冲突,更谈不上仇怨,此时相面,感觉还跟冲突之前的同僚差不多,彼此寒喧。倒也融洽。
他们都在等待新任辽东太守马悍的到来。
马悍已向辽东及周边诸郡县发布正式宣告,称前辽东太守公孙度恃远不服,大逆不道,僭越称侯,擅立刺史(即平州刺史部、营州刺史部),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今白狼城守马悍者。奉前将军、幽州牧公孙瓒之令,先与右北平郡守公孙续合击辽东逆贼公孙模与乌丸突骑于前,再渡海灭公孙氏,抚平辽东于后。诸郡县令长当格尽职守,忠公体国。勿生事端云云。
马悍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在夺取辽东政权之后,原辽东旧属如阳仪、柳毅,白狼城将领管亥、周仓、裴元绍、唐努、乌追等,都一致进劝马悍保留辽东侯、平州牧的封爵与尊位。前二者是为保住自身高位,后面几位则是草头王一类,只觉身份越高越好,官位越大越好,其他的东西不在考虑之内。
但马悍不是草头王。他需要考虑的东西,比一群山大王要多得多。首先很果断拿掉辽东侯的封爵——笑话!大汉立国数百年,自称王者有之。自称天子有之,却还没听过有人自封为“侯”的。这种不上不下、半遮半掩、羞羞答答的鸟爵位不要也罢,否则徒惹人笑。也只有公孙度这想称孤道寡想疯了的家伙,才弄出这往自家脸上贴金的玩意。
辽东侯只是个虚名,并无实际价值,扔了毫不可惜。但平州牧就不一样了,这个名头真有作用。可以把辽东、辽东属国、辽西、玄菟、乐浪等郡从幽州分出来。自成体系,与幽州分庭抗礼。也有助于辽东诸郡官员归心,形成一个统一的整体,从而挤身为天下诸侯之一。
古人讲究名正而言顺,非如此,辽东在名义上就势难摆脱幽州节制。尽管可以阳奉阴违,可以拖位推诿,总是难免制肘——名义上的上司,也还是上司啊。
要不要这个平州牧?马悍费了很多思量,也听取了田豫、吕岱、赵云、乐进、太史慈等文武心腹的意见。赵云、田豫倾向于保持公孙度改制前的辽东原样,认为大汉州治,不可随意变更;太史慈、乐进觉得可以保留平州牧,理由自不须说,大家心知肚明;而吕岱则不置可否。
票数相等,意见相左,还是委决不下。
马悍回到后院,于榭台上拍栏沉吟,沉思难决,这情状落入离姬、甘梅与甄沁眼里,三女互望一眼,小心翼翼上前动问。
这也算不得机密大事,马悍随口一说,却见离姬离座敛袖,正容而拜:“妾身虽无军国之才,亦不敢妄言军机大事,然身在局外,实不忍见君陷于局中,故不昧苛责以谏。”
难道这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女郎真的别有见地?马悍讶然道:“你只管说,我既然告诉你们,就是想听取你们的意见,说对固然好,说错也绝不会见责。”
离姬遂道:“敢问郎君志在一方还是志在天下?”
马悍淡淡道:“乱世如逆流,你我俱行舟,不进则退,退则万劫不复。我不是公孙度,绝不会缩在辽东一世。”
离姬、甄沁与甘梅目露赞赏之色,尤其是甄沁与甘梅,更是迷醉。
离姬下一句,如旱天打雷,直接轰醒马悍:“既如此,郎君终有上雒面君、领爵受封的一日,彼时帝君若问起‘平州是大汉哪一州’,郎君当如何自处?”
这一瞬间,马悍冷汗涔涔而下。如果他象公孙度一样,终身不出辽东一步,自封个侯,称个州牧倒也没人管。但若有朝一日入京面圣,这个平州牧将会成为他的大污点,简直是授人以柄,自当箭靶,这是自绝于大汉朝堂的行为啊!
太史慈、乐进长于军伍,还缺乏政治头脑;赵云、田豫也不够老练,他们不赞成的原因也只是觉得擅自改制不妥,没想太深;或许吕岱想到了,但他投靠马悍最晚,而且年纪最长,顾虑更多,在摸不透马悍心思之下,故踌躇不言。
这也是因为马悍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像样的谋士,否则也轮不到离姬来劝说。
马悍长吁一口气。暗下决心,不管是侯爵也好,州牧也罢,将来他都要拿到——但不是自封,而是由天子亲授。这才是合乎体制的正常途径。眼下,暂时自领辽东太守罢。这倒不算违制,曹操、刘备、吕布、袁术……那个不是自领州牧,比自己还高调。“自领”,这种不合法,但合理的行为。也算是汉末三国一种特殊的政治现象。
计议已定,马悍当即发布如上宣告,占足了大义,更扯起公孙瓒的虎皮当大旗,这位白马将军在辽东诸郡汉官中的威信。绝不是白狼城弹丸之地一个出身平平的城守所能相比的。
那么辽东诸郡县上下是否相信了呢?信!必须信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不看宣告,也不听你bb,他们只看行动。而他们看到的行动就是白狼城“联合”公孙续,于白狼水畔大败公孙氏之辽东军。人家连长子都派出来了,还填进了好几千兵马,那叫一个卖力……你还能不信?!不信你过来,保证不打死你。
如果公孙续知道自家死了好几千兵马。自个更是差点回不了幽州,最终却“被代表”去打辽东军与乌丸人的话,只怕会旧创复发。对着辽东方向喷血吧。
柳城与辽东属国的乌丸人或许知道真相,但眼下是马氏当政,成王败寇,谁会为一个已完蛋的势力说话?就算真说了,胡奴的话,大汉官员又有几个理会?
马悍断然拒绝辽东侯、平州牧之爵位。只自领辽东太守,最失望的要数阳仪与柳毅了。但眼下二人是新降,还真不敢把失望的神色摆在脸上。
辰时正。右侧耳室出现一黄衫玉带之礼仪官,高声通传:“太守到——”
汉末还没有品级,太守是秩二千石(实领一千六百石),比都尉的秩比二千石(实领一千二百石)高一级,官服为绯色,曲裾深衣式样,交领右衽,袖长四尺,云纹滚边,上襦下裳,腰围玉带,印绶挂腰。
当马悍头戴进贤冠,穿着这一身从耳室现身时,看惯他穿铠甲及戎衣穷裤的田豫、吕岱、周仓、裴元绍、唐努、乌追等人都有些直眼。只有赵云、太史慈、夏侯兰、管亥曾在冀州中山时见过马悍这样穿戴,俱是会心一笑。
马悍看着属下的表情,自嘲一笑,自己这算不算沐猴而冠?之前甘梅与念奴服侍他穿戴时,只说从未见有如此年轻却这般穿戴之高官。嗯,与上一位穿这一身官袍的人相比,他实在年轻得过份。
“拜见使君!”
大堂之下文武幕僚一齐离席鞠躬,阶墀上的马悍亦端坐还礼。
阳光照进大堂,蒙蒙霞光,映得四壁生辉。每一个人脸上,都泛着一层红光,这是辽东马氏首次执政议事,首个议题与所有人切身相关,说是议题,其实就是官员任命。只有任命官员,所有的事务才可以铺开,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也。
名单是马悍亲拟,长史王烈复核,于今日正式宣布。
“赵云任骑都尉,裴元绍副之,镇守辽西白狼三城。”
“太史慈任陷阵都尉、领东莱郡守,三日后与主簿柳毅前往东莱,接收东莱守军及防务。”
“乐进任武猛校尉,周仓副之,镇守襄平北大营。”
“管亥任渤海军司马,全面接收沓氏水军,即日出发。”
“夏侯兰任典军司马,掌白狼军律法,明正典刑。”
“田豫任襄平令……”
“吕岱任平郭令……”
“阳仪为别驾从事史”
“柳毅为主簿……”
满满一份名单念毕,诸人一致躬礼:“谢主公!吾等必格尽职守,同心同德,振兴辽东,光耀大汉。”
马悍怔了怔,澹然一笑,主公呐!从这一刻起,还真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