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悍回到大堂,就听里面赞声不绝,笑问:“何事如此有趣?”
刘艾笑道:“马君来的正好,我等正说到名马之事。”
伏德也道:“显奕说到他有一匹大宛良驹,名绝影,雄健壮硕,可日行五百,夜行三百,当世无对。”
袁熙慌忙请罪:“伏兄过誉了,在马君之前,岂敢说什么名马?”
许攸乜斜着眼,嘿嘿笑道:“至少在将军那匹‘银箭’之前,未敢称名马。”
一说到这个,席间氛围顿时出现微妙变化。
河北三人众都知道这匹马的来历,但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只知道这马是马悍从主公手里抢来的,具体过程却不知。袁绍打死都不会将自己曾经被俘之事跟属下及儿子说,而当日目睹之人,只有一个田丰,除非他脑袋当机了才会宣扬这事。所以三人脑补是马悍于乱军中抢得,故而耿耿于怀。
马悍从容落座,执杯一饮而尽,笑道:“银箭,已老。”
此言一出,袁熙等人脸色顿变。席间空气聚然一冷。
没错,银箭是老了。当初马悍从袁绍处劫得此马之时,马齿七龄,正当壮年,时隔六载。齿龄已十三。按马的平均寿命三十岁来算,已相当于人类不惑之年,早已过了体力巅峰期。马悍近年来已很少再骑此马出战,只将其作为训练马,在府邸训练场里溜圈。既是为了保持马力与体膘,也是为了使自己的骑术保持在最佳水平。
马悍所说这句话。听上去是老实话,但是入袁熙等人之耳,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因为银箭曾是袁绍的坐骑,联系上下文,这句“银箭。已老”,也可解读为“袁绍,老矣”。
试想三人如何不怒?
刘艾等朝臣没想到马悍只是如个厕,转过身言辞就如此犀利起来,连忙打圆场:“银箭犹劲,绝影如风,俱为良驹,名马配英雄。令我等好生艳羡,哈哈哈……来来来,饮酒。饮酒。”
马超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借着酒劲大声道:“方才显奕提及赛马之事,甚合某意。超亦有一良驹,名‘沙里飞’;令明亦有快马,名‘沓飒风’。既然各有好马,又值秋高气爽。我等何不来一场赛事,以决高下?”
马超此言一出。许攸、辛评正举杯饮酒,以袖遮面。互望一眼,心照不宣。
袁熙喜得一拍案牍:“孟起真知我心也,只是不知马君……”
马悍淡笑:“难得使君有此雅兴,悍岂是扫兴之人。不过,正如悍先前所言,银箭老矣,不堪上场,悍将另选良驹奉陪。”
“自然,那是自然,哈哈哈……”袁熙笑得十分开心,表现出一位官n代的纨绔本质。只是,事实当真如此么?
马悍不管事实如何,也不去管袁绍、袁熙这对父子打什么主意,总之,他接着就是——这里是雒阳而不是邺城,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
八月初七,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正是一个赛马的好天气。
一大早,不少闻讯的雒阳民众,包括许多达官贵人纷纷从上西门出城,争睹这一场难得赛事。一路之上,车马辚辚,行人如织,俱涌向雒阳以北的邙山。
邙山,就是此次赛马的终点。
从雒阳上西门以西的夕阳亭出发,至邙山西坡的晚照亭,全程二十里,不远不近,多为直道。途中需过桥、越坡,涉水、穿林,各种地形皆有,比较适合于障碍赛。
这个时代的赛马,就跟后世的赛车一样,总能激动人心。当然,要想观看赛马全程,可不是坐在家中或登上城头就行,必须登高——登高山。
无疑,登顶邙山,视野广阔,是观看赛事的最好地段。
在万众瞩目之下,四个赛马主角中的三个:袁熙、马超、庞德已就位。
袁熙的绝影,是一匹黄膘马,身高八尺,毛色金黄,短耳、颈宽厚,躯干修长,胸廓深广,蹄大如碗,一望便知是一匹罕见的好马。原本这匹马是袁绍准备送给曹操的,以示多年结好之谊。不过因在这个时空,官渡之战提前两年爆发,所以曹操也就与这匹名马绝缘了。
马超的沙里飞,是一匹银白色的西域马,体格高大而匀称,头部小巧而伶俐,眼大眸明,头颈高昂,四肢强健,毛色光泽如银。
袁熙一望便知,这匹马只怕不输于自己的绝影,相比较而言,倒是庞德的那匹沓飒风,似要稍逊一筹。
沓飒风是一匹纯白色的河曲马,品相上佳,日后庞德被士卒们称为“白马将军”,便因此马之故。这也是三国继公孙瓒之后,第二位有白马将军称号的名将。
不少官员与军将,俱围着三匹宝马品评,赞不绝口,并各自做出预测。大多数都倾向于绝影胜出,这当然一半是因为袁熙身份之故,还有一半,则是绝影的确也极优异。
尽管今日之赛,袁熙志不在此,却也不免得意,笑道:“不知马骠骑所乘是何等好马,据闻其得夫余国君赠一果下名马,名为踏乌,应当便是今日之赛马吧……”
话音未落,围观人群突然一阵骚动,纷纷回首,咦声连连,就连许攸、辛评扭头之后,竟也转不回来,半响才吁声长叹:“原来是这匹神驹。”
袁熙心下一惊,因为他被围在人群中,一时无法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出去,情急之下,翻身上马,这下看清楚了。
朝阳如轮,跃升平野,一匹浑身如着火的雄异战马,宛若从金轮中逸出;鬃毛飞扬,如火焰狂舞;长尾甩动,似流焰掠空。这一刻,所有瞳孔里,都只跳动一团火。当它驰近时,陡然长嘶,吼声如雷,周围有不少达官贵人所乘之马,竟希聿聿后退遗矢,好些人被颠下马背,差点嘴啃屎。
马中王者——赤兔!
而乘骑者,同样是人中龙凤——马悍!
赤兔马,马悍下邳之战巨大收获之一,目前它已取代银箭,成为马悍的主力战马。这是赤兔成为马悍的坐骑后,首度亮相,果然震惊四座。
赤兔在雒阳,在河北,具有极高的知名度。当年吕布执宰朝堂,风光一时无两,朝野只要看到这赤兔身影,就知是吕布到了。而袁绍一统冀州之后,所打的几场大战中,除了与公孙瓒的界桥之战,就以常山之战最为人熟知。而这场大战最大的亮点,就是吕布与他的赤兔。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但曾目睹,余马谁顾?故此,许攸与辛评一眼就认出此马。接下来,越来越多人认出了这匹马,惊叹不已,相信此时每个人对此次赛马的胜出者都会重新评估。
马超上前轻抚赤兔马鬃,艳羡不已:“果然不愧为天下名马,我的沙里飞在关西也是数一数二的宝马,但跟这赤兔一比,可就相形见拙喽。啧啧!”
马悍笑道:“孟起好像很想要啊。”
马超摇头:“天下间只有将军才能配得上这匹马。”
按辈份马超得喊马悍一声叔,但二人年岁相差无几,马超一向心高气傲,虽然很服气马悍的本领,但终究拉不下脸。一般除非在自家府中,父亲在场时才勉为其难叫一声,大多数时候,只称将军。当然,马悍无所谓,在内心里,他更愿意把马超当兄弟。
马悍今日只穿一身轻便的月白色窄袖箭衣,鞍置血弓与箭囊,余无长物。身边的护卫从骑也不多,只有十余骑,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混在人群中的暗卫,却是不知有多少了。
这时王越缓缓靠近,低声道:“祝公道不见了。”
马悍没回头,只是淡淡道:“要不要我加派人手给你?”
王越断然道:“不必,只我一人足矣。只有一个剑客,才能找到另一个剑客。”
“好,人交给你,死活不论。”
“遵命。”
袁熙的声音适时传来:“若早知马君有此神驹,熙绝不敢自取其辱。”
马悍扭头,看到的是一张叹惜懊悔的脸,遂笑道:“马好固然重要,但人的骑术更重要,显奕未尝没有机会。”
袁熙连连摇头道:“不是我袁熙灭自家威风,赤兔神驹加辽东天驹,天下谁人可敌?”
马悍眯眼笑道:“借足下吉言。”
这时由左中郎将伏德宣布规则,四人四马四条跑道,彼此间隔百丈,却不虞碰头。四条跑道地形不同,难易度有差别,但都很小,而且是以抓阄来决定谁跑那一条道,公平合理。
虽然赤兔马出场惊艳,名气响亮,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名声是名声,实力归实力,更何况还有运气一说。没到最后,谁也不敢言必胜,这场赛事,依然有悬念。
随着伏德手里赤旗一挥,鼓声响起,四人双足一磕,几乎同时蹿出,拉开赛马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