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一旦埋进土里,只要水分和温度合适就会发芽最后破土而出,蓝蓝就是想在赵旭心田上埋一颗种子,希望这一颗种子最后能够成长成笼罩心田的一棵大树。
不过在皇家变态的教育面前,她不敢抱太大的希望,赵祯对儿子的教育看的非常的重,即便是不理睬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也要照顾好儿子的成长,他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听庞籍他们给自己汇报国家大事,而是听赵旭背书……
今天也不例外,太阳升起之后,他就靠在软榻上静静地等着自己的儿子过来。
透过窗户看到儿子从长长的廊桥过来,这孩子竟然在路过荷塘的时候在宦官的帮助下从荷塘里采了一个莲蓬,抱在怀里一蹦一跳的向万寿宫走来。
赵祯平静无波的脸上顿时就浮现一丝笑容,这孩子很好,很孝顺,不管是春花,还是秋实,他总是找最好的送过来给自己。
有一次这孩子不知道是听谁说的,以为只要收集足够的晨露煎药,就能治好自己的病,于是这个孩子第一次在宫中大发脾气,带着东宫所有的侍从,奴婢在御花园收集晨露。
晨露收集到了,御医说晨露偏寒,不是皇帝这个病躯能够承受的,赵祯只是瞅了一眼儿子湿透的衣襟,以及那双渴盼的眼睛,想都不想的就命御医用晨露合药,他不认为自己儿子的一片孝心就能让自己一命呜呼。
看到放在自己胸口的那支莲蓬,赵祯很想抬起手摸摸儿子的脑袋,可惜这双手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只能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听他给自己讲述那个调皮的书院书生是怎么进入书院大门的。
邹同在一边笑嘻嘻的道:“殿下,这是文信侯的故智,他向里面走了一半,然后就迅速的转身往回走,门子以为他想出去,然后就阻止他出去还命他回去,就这样,文信侯就从书院外面回到了书院里面。
不过这法子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不灵了。”
赵旭从软榻上跳下来怒道:“胡说八道,母妃说文信侯把这个法子用了无数次,每一次都能成功。”
赵祯哑然失笑,淑妃说得没错,云峥这种以退为进的法子确实已经用了无数次了,也确实每一次都能成功,只不过使用的方法不一样罢了,算起来,自己当那个看门人的次数最多。剩下的包括庞籍,韩琦,包拯,张方平都吃过这个法子的亏。
邹同笑道:“殿下,戏法人人会变只是巧妙不同罢了,以前的时候啊,陛下就说过,这世上的人啊其实不需要活的多么复杂,只需要掌握一手本事就能够活的很好,所谓一招鲜吃遍天就是此意。”
赵旭挺起胸膛道:“我不一样,母妃说了我是不一样的,我要天下人的智慧都为我所用。”
赵祯听了儿子这样说高兴地几乎想要鼓掌叫好,自己年幼的时候可没有这小子的这份豪气,只能躲在东宫竖起两只耳朵倾听宫外传来的声音,当刘娥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只觉得压在自己胸口上的大石终于去掉了,头顶高悬的利剑也消失了,只可惜多年生活在别人的淫威之下,自己身为一个君王的豪气也荡然无存了。
“人能正静者,筋肕而骨强;能戴大圆者,体乎大方;
镜大清者,视乎大明。正静不失,日新其德,昭知天下,通于四极。金心在中不可匿,外见于形容,可知于颜色。善气迎人,亲如弟兄;恶气迎人,害于戈兵。不言之言,闻于雷鼓。
全心之形,明于日月,察于父母。昔者明王之爱天下,故天下可附;暴王之恶天下,故天下可离。故货之不足以为爱,刑之不足以为恶。货者爱之末也,刑者恶之末也……”
赵祯静静地听着儿子背诵这部《管子,心术下》,这篇文章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那句“善气迎人,亲如弟兄;恶气迎人,害于戈兵。不言之言,闻于雷鼓。”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告诉所有人对人语气和善,他心里就觉得好象是兄弟般的温暖,对人恶语相加,他心里受到的伤害比你用刀伤他还难受,不用言语的实际行动,就能像擂鼓一样震撼人心。
这篇文章彭蠡先生也教过自己,还要求自己会背诵,至今赵祯都不曾忘记这篇文章。
也就是这篇文章形成了自己的执政风格,由于自己从不恶言伤人,即便是在自己最难堪的情形下也从来没有出过恶言,以至于自己明明在很多的时候都非常的酷毒,天下人也把一个“仁”字加在自己的头上。
听赵旭背诵完了之后,赵祯在邹同的帮助下说出了“记住!”这两个字,赵旭郑重的点点头。
属于赵祯的欢乐时光总是短暂的,他看到庞籍已经袖手在门口等候,就用目光示意赵旭可以安静的坐在小案子后面了。
赵旭走了两步之后忽然回头对赵祯道:“父皇,如果有可能,请让文信侯来教教孩儿,儿臣听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赵祯笑了起来瞅瞅邹同,邹同轻声道:“殿下,文信侯如今正在帮助皇家教育那些亲卫,等此事完结,文信侯会来到京师成为太子太傅之一的,陛下早就有了安排。”
赵旭得到了一个满意的回答,就坐在桌案后面准备听庞籍的奏对。
“老臣以为,我大宋如今最重要的依旧是休养生息,老臣昨日与狄帅交换了意见,狄帅,云帅皆以为未来三年之内我大宋不可轻举妄动,保证边境平和最为关键。
同时我们需要用这难得的三年平静时光,重新审议我大宋的其它边疆,重点放在这里,该征剿的就征剿,该安抚的就安抚,务必要用三年的时光确定我大宋边境的平安,保证三年后我军大举北进的时候自己能有一个平安的后方,免得腹背受敌。”
庞籍说完这些话之后就重新站起来等候皇帝发话。
邹同按照皇帝的意思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善”字。
三司使文彦博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如今南粮北运已经成为我大宋的常态,汴河去岁遭遇了洪灾,黄河水涌进了汴河,虽说最后没有形成夺河改道之事,但是泥沙已经掩埋了一部分汴河河床,致使五百担以上的漕船无法穿过陵川,大大的制约了运河的运输能力。
微臣奏请陛下同意臣从山东之地调集民伕,趁着今冬黄河枯水期重新修筑陵川大坝,顺便将陵川河道淤塞之处清理一遍。”
礼部尚书宋绶出列拱手道:“不可,今岁不宜再出河工,山陵使司衙门已经在永安县为陛下开发山陵,山陵使曾公亮已经发现那里土质不好,地下巨石岩层交错,为了赶工期,又征发了一万六千山东民伕,如今山东之地,已经没有多余的民伕可供调派。”
天大地大,什么事都大不过为病重的皇帝修建陵寝,曾公亮在永安县已经算是日夜赶工了,生怕陵寝没有修好,皇帝就先去世,如果是那样,就是群臣最大的失职。
文彦博在这件事上发现没有任何的可以通融的地方,就重新道:“既然不能大规模的征发民伕,微臣请调用伏安军在陵川修筑便道供漕船转运漕粮。”
庞籍道:“伏安军的力量不够,陵川此地地势险要,一面是崇山峻岭,一面是沼泽,修筑一条便道谈何容易,至于想要清理漕河河道,除了引流别无他法,这不是伏安军所能胜任的。
老夫以为,我们不如暂时抛开漕河,专心将南粮北运的担子压在海运上,海运最大的好处就是损耗少,数量大,虽说不是长久之计,但是我们也只需要区区的两年时间而已。
一旦山陵完成,我们自然有大批的民伕可供调遣,更何况今明两年的民伕征发地乃是山东,到了后年,就换成了河南,就近征发更加的合适,到了那时候我们就能集中力量一次性的将陵川挖通以绝后患。”
文彦博皱眉道:“海运说起来简单,其实千头万绪复杂无比,庞相以为谁能担此重任?”
庞籍笑道:“王安石足以胜任!”
赵祯听庞籍绕了一个大圈子还是绕到了王安石的身上,不由得笑了,当初遣王安石出京纯粹是为了平衡京中的权利环境所做出的一种选择,既然庞籍等人念念不忘王安石,那就不妨重新召回来,此人确实大才不宜放逐江湖太久。
邹同按照赵祯的意思写了一个“准”字,又写了“黄门侍郎参知政事”,这就该是王安石的差遣官了,算是补上了韩琦离京的缺。
庞籍欣喜若狂,没想到皇帝今日如此的好说话,也不犹豫,立刻就请秘书省拟诏,自己加盖了平章印信,又当着皇帝的面请了玉玺,算是把这事定了下来。
赵祯对王安石入京并不看重,依旧用眼睛在说文解字上挑字,邹同好不容易把皇帝想要说的话抄录下来,瞅了一眼就大吃一惊,跪在地上哭泣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