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恩被杀了,是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下令的是委哥宁令,执行的是委哥宁令的副将张贺。”
云峥听到猴子禀报了这个消息之后有些惊讶,按照委哥宁令目前的处境,他应该接受郭恩的条件才是,这应该是他唯一的一条活路。
不过云峥转而一想也就明白委哥宁令为什么会这样做了。
对不住他的是没藏讹庞,并非是西夏国,更不是朝中的那个傀儡小皇帝,现在势力弱的是皇族,委哥宁令自己就是皇族一员,如今虽然被没藏讹庞逼迫的没有立锥之地,他可以恨没藏讹庞,却不会对整个西夏王朝有多少恨意。
而且,在云峥看来,没藏讹庞之所以会把委哥宁令逼迫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想看到委哥宁令投降大宋吧。
如此一来,西夏皇族就会被全体西夏人所鄙视,一旦委哥宁令投降大宋,没藏讹庞绝对不会没有话说。
恐怕委哥宁令投降大宋之日,就是没藏讹庞斩杀李谅祚自立为王的时刻。
既然没藏讹庞有了这个目的,怪不得郭恩能够在西夏国过得风生水起,不但能够轻易地接触到委哥宁令,还能够从西夏传出自己的密信来,因为这一切都是没藏讹庞所期盼的,所喜闻乐见的。
委哥宁令也并非是无能之辈,他恐怕已经看出来没藏讹庞的奸计,但是他手里一没有军粮,二没有武器,士卒也是老弱残兵,在这种情况底下,郭恩带着粮草和兵刃以及不可告人的目的来找他,他岂有不笑纳的道理,不但全盘接受了郭恩的援助,在目的已经达成的情况下,再把郭恩来个五马分尸昭告天下,重振一下皇族衰弱的士气,完全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云峥想到这里,就拿起一枚令箭对猴子道:“把这枚令箭交给梁辑,告诉他可以带着本部人马去河曲之地,十日之内提委哥宁令的人头来见我,不要惊动河曲守军!”
苏洵见猴子捧着令箭出去了,就叹息一声道:“为这些文官擦屁股,你能下这个决断我很开心。”
云峥笑道:“委哥宁令都有的觉悟难道说我云峥会没有?”
苏洵苦笑一声道:“这时候确实不该多生别的心思,无论如何大家都是大宋这艘船上的人,同舟共济是应该的。”
云峥重新拿起笔继续书写奏折,写了一会放下笔道:“该有的弹劾不能少!”
苏洵抬头瞅一眼云峥道:“这是自然!”
陈琳在云峥的大帐之外徘徊了很久,不知该如何跟云峥解释这件事,在不久之前,云峥在调派河曲关郎坦为先锋之时,曾经问过陈琳委哥宁令的事情,当时云峥的意见是要郎坦在出战之前先灭掉委哥宁令这股残兵,陈琳却给了他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那就是不需要,他们有十足的把握认为委哥宁令会倒向大宋。
结果却并不好,委哥宁令不过是在虚与委蛇,从大宋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立刻就翻脸了,向满世界散发他的檄文,声称要与大宋血战到底,并且严重的鄙夷了宋人蝇营狗苟的做派。
郭恩变成了五块烂肉,庞籍等人的颜面荡然无存,随着檄文到处传播,宋人成了不自量力的典范被人鄙视。
陈琳甚至能够想到病床上的皇帝该是多么的暴怒,暴怒却发不出火来,这会要了皇帝的性命,他这时候只希望庞籍他们能够把这件事完全的压制下来,也希望云峥能够在第一时间灭掉右厢朝顺军司这支让宋人蒙羞的军队。
云峥的脸色一定不会太好看的,河曲大军已经在三日前出发了,如今河曲关附近除了驻守边关的六千人马,再无力量可以借用。
虽说雁门关还有大量的军队,这些军队却已经准备开拔了,万事俱备之下,却要派一支偏师去消灭委哥宁令,这会影响大军整体调度的。
强忍着羞惭,陈琳走进云峥的大帐,大帐里面温暖如春,云峥坐在上首处理军务,苏洵坐在侧面也在处理各种案牍公文,憨牛抱着一柄长刀站在大帐门口,不断地打盹,云峥似乎还不知道郭恩被杀的事情。
云峥抬头见陈琳走了进来,就示意他坐下,又指指自己案子上的公文,意思是要他稍待片刻。
陈琳坐在下首,从憨牛手里接过一杯茶水也不喝,只是愣愣的看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峥终于写完了公文,封上火漆,交给憨牛要他立刻加派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师,然后才瞅着陈琳道。
“这件事遮盖不住,但是不能让陛下知道,开局不利已经是我们失职了,如果让陛下因为此事心中再起波澜,太不值得了。”
陈琳吃了一惊道:“大帅已经知晓了?”
云峥眯缝着眼睛冷冷的道:“这是我的战场,任何风吹草动我都应该是第一时间知道。”
陈琳站起身长揖不起。
“算了,此事如果追究起来没有人能落好,算起来终归是我们的名声受损而已,也让没藏讹庞完成了他借刀杀人的计划,算他赢了一局,不过,从今往后,战场上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云峥的声音。
宋辽西夏,三国间其实都是死敌,没有任何的苟且可能。现在和早年不同,那时候三国敌我之势尚未形成,多少还有苟且的余地,到了现在,早就没有首鼠两端的余地,一旦大战开始,死的最快的就是敌我不分的人,不止是我们会杀他,我们的敌人也同样会杀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给所有人留下一个干净的交战空间。”
陈琳道:“老夫失言,自然会向陛下请罪,如今事情已经出了,还请大帅火速发兵清楚委哥宁令,否则一旦他与萧打虎合兵一处,河曲城就危险了。”
云峥看了陈琳半晌,叹口气道:“梁辑本部的一万两千人已经出发了,只要委哥宁令还没有找到藏身之所,十日之后就会有军报传来。”
陈琳没想到云峥已经作出了反应,羞惭的拱拱手就要离去。
“此事虽然会解决,但是我的弹章依旧会递上去……”
陈琳再次拱手道:“理应如此!”
云峥等陈琳走了之后才对苏洵道:“一个个都是敢承担责任的,这种人其实最可怕,心中无所畏惧的干蠢事,最后还落一个好名声。
和这样的人比起来我更喜欢李常,知道自己擅长哪一方面,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碰自己不熟悉的领域。
唉,我只想安安稳稳的打一仗而已,怎么就这么多的麻烦?”
苏洵知道云峥在抱怨,也不答话,自顾自的处理多如牛毛的军报,不断地把一些重要的军报放在一边,自己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他觉得云峥实在是太闲了,大军将要出发,千头万绪的身为主帅与其将精力用在腹诽上,不如多干点实事。
在处理完大军密语之后,云峥小心的将密语封起来,交给了陈琳派来的密谍,伸伸懒腰,就走出了大帐。
一整天都没有走出军帐,走出来之后才发现天上彤云密布,大片的雪花从云层里落出来,也不知道下了多久,地上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这是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今年河东大旱,秋日的时候总共就下了两场雨,进入深秋之后还没下一场雪,往年这个时候,大雪至少已经下过两场了。
因为军帐本身就立在高处,轻易地能看见整个雁门关的形胜,如今,这座雄关已经被大雪笼罩住了,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却多了另外一种迷蒙之美,主要是少了那些呼啦啦飘拂的旗子,雁门关就在一瞬间回归了远古。
在亲兵的围绕之下,云峥开始在大雪中监视自己的军营。
此时的军营静悄悄的,除了各个哨位上的军士之外,其余的军士都躲在自己的营房里烤火,淡蓝色的烟雾从烟囱里冒出来,不一会就被白雪给压制住了,形不成往日弥漫全城的威势。
石炭,雁门关附近就有石炭矿,以前的时候,因为石炭的炭气太重,稍微一不小心,人就会被炭气所伤,因此雁门关这里即便是有石炭,人们还是喜欢用木材烧成木炭来取暖。
云峥研究过雁门关附近的植被,距离雁门关和人群越远的山头,植被就越是茂盛,距离雁门关越近,就越发的荒芜,这就是几千年来人们不断砍伐的结果,如今,大家都用了石炭之后,才四五年的功夫,雁门关附近的山头上就长满了灌木。
军中取暖大多用的是鹰巢出产的铁炉子,这种铁炉子在这样的寒冷日子里显得格外金贵。
炉子上坐着一把大铁壶,壶里面捎着开水,水汽弥漫在屋子里,显得整间屋子非常的温暖。
有些军士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黄豆放在炉盘上煨烤,随着豆子被噼里啪啦作响,笑闹着从炉子上抢黄豆吃。
“这些混蛋竟然偷吃马料!”
猴子准备一脚踹开房门去训斥那些军卒,却被云峥一把拉住,然后就看见大帅笑眯眯的沿着军营的边上走过去,并没有打搅那些难得因为大雪才有一日休闲的军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