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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碰撞

作品:帝国崛起 作者:断刃天涯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既然以朋友相称,在下就不客气了。思华兄,登州市面繁华,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走遍大明,从未见到过这等所在。在下颇为好奇,登州治下为何不同于大明别处?思来想去,在下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特请思华兄教我。”

    方以智上来就摆出一个平等的姿态,这还算是收敛的。毕竟陈燮有监生的名头,因为是御赐的,比起货真价实的秀才,还是有所不如。

    陈燮多少有点惊讶的看着这个年轻人,说他虚心求学吧,看看他的表情和指点江山的气度,似乎又不相符合。想了想,陈燮给了一个让人方以智有点难受的答案:“这个问题,说起来有点复杂。我就算告诉你,你也未必会明白。这样吧,你真的想弄明白这个事情,就留在登州,呆上一年半载的,以你的聪明才智,大概能搞清楚。”

    本打算跟陈燮好好探讨一番的方以智,一头撞上了棉花堆。准备了一晚上的问题,一个都用不上。陈燮似乎不打算跟他较劲,这让他想发力都无从谈起。

    就在方以智有点尴尬的时候,徐孚远笑着拱手道:“久闻登州镇陈总兵乃兵法大家,在下喜好兵法,特请教陈总兵,登州营如何练兵,陈总兵学的又是哪家的兵法?”

    这个问题,陈燮也觉得很蛋疼。什么叫哪家的兵法?想了想,陈燮还是决定坦诚相待,很认真的对他讲:“徐先生,陈某没有学过兵法,所谓练兵之道,其实一点都不复杂。登州营练兵。说穿了很简单,粮饷充足,严格训练。赏罚分明。如果非要拿大明别的军镇比较,陈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比较。我这么说。徐先生能明白么?”

    徐孚远也哑火了,对啊,登州营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用朝廷的银子,严格意义上这是一支私兵。不过徐孚远很快就想明白了一个事情,大明其他军镇,不也都是私兵么?可是,他就是没法跟陈燮去提这个事情,大明军事上的弊端。徐孚远心里很清楚。站在一个读书人的立场,当着陈燮的面,总不能问人家,为何不把登州营交给文官去指挥吧?

    之前的这两位,说穿了心里对陈燮还是不服气。觉得自己要是有那么多银子,也能练出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他们觉得陈燮的登州营有作弊的嫌疑,这点倒是想的没错。问题是,就算他们有那么多银子,真的能练出一支同样的登州营么?这就是眼高手低的问题了。

    方以智缓了一阵之后,再次抢夺了话语权。不等别人开口便道:“思华兄,你以为大明现今的问题,主要是什么?”陈燮看他有点激动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息。就算是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桐城方以智也就是那样了。指望大明的文人能摆脱时代的桎梏,穿透历史的迷雾去看的更远,真是不要做梦了。就算是一直没有开口的夏允彝,在批评东林和复社“无一实策”的时候,心里何尝想好了实策呢?

    陈燮看着方以智,似笑非笑的点点头,稍稍思索便道:“这个问题,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方以智被这个回答气到了,腾的站起道:“在下诚心求教。何以思华兄推三阻四,避而不谈?”

    陈燮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沉声道:“方先生,何必激动呢?你心里的想法,不外是当今天子被奸相蒙蔽,大明朝只要君主信赖任用君子,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治理国家,整顿乱局,真的是仅仅依靠亲君子远小人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么?正是因为你心里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所以我才不想跟你就治国的问题进行深入的交流。你我之前认识差距太大,没法子谈到一起去。既然不能谈到一起,又何必多费口舌呢?有这个时间斗嘴,不如去想一想,我该怎么做,才能一点一滴的改变大明面临的困境。高谈阔论,谁都能做到,埋头做事,能有几人?我这么说,不知道方先生是否么满意?”

    “子曰:……。”方以智还要说,陈燮笑着摆手道:“打住,打住,别跟我说这些。我读书少,听不进去。”这真是实话,问题方以智不是这么想的,还以为陈燮是看不上他,不屑跟他争辩。当即气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了。

    一直没说上话的孙临,总算抓住了话头:“陈大人,在下想留在登州做点事情。刚才您说了,埋头做事,能有几人?孙某不才,愿做其一。”

    咦?没想到这四个人里头,还出了这么一个人物。陈燮来了兴致,诚恳的看着孙临笑道:“孙先生,你觉得你能做什么事情呢?你又想做点什么事情呢?”

    孙临早有腹稿,笑道:“孙某不才,没有太多的经验。如蒙不弃,愿为大人麾下书吏。先做点抄写的小事,积累经验。也可军中效力,做一小卒即可。”

    陈燮也不跟他客气,当即点头:“好,你就从书吏做起吧。平时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去军中看看,想学什么都可以。只要能静下心来做事情,在登州呆上一年半载,总会有收获。”

    “谢陈大人提携。”孙临拱手致谢,陈燮摆摆手示意不必。最后把眼睛转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夏允彝,微笑着看着这位历史上敢于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文坛另类。

    夏允彝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苦笑着摇摇头道:“在下没想到自己能做什么,但是又不甘心空手而回。不如这样,陈总兵给在下指派一个事情。”

    陈燮听了一阵沉吟不语,在众人的注视中良久才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报纸,递给夏允彝道:“这份《民报》,只在登莱发行,民报的宗旨:为寻常百姓说话。刚才方先生提到了大明的问题,我是这么想的,要弄清楚大明的问题何在,不妨在民间走一走看一看,倾听普通百姓的声音。了解他们的需求之后,就不难明白大明的问题症结所在。”

    方以智再次忍不住开口道:“等一下,我等大明士子,食大明俸禄,在野在朝,皆有教化百姓之责。思华兄之言,似乎不重教化而重小民之心所想,与夫子之言相悖。”

    陈燮笑道:“方先生,你连百姓心里所想都搞不明白,你还指望百姓听你的教化不成?当今中原流寇肆虐,你怎么不去教化?单纯的教化要是有用,为何建奴屡次犯境?为何巨寇高迎祥、张献忠等辈振臂一呼,百姓望风景从?你连问题的本质都没弄明白,就在这里教化陈某,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可笑么?”

    “什么本质?”方以智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遭到陈燮鄙夷的眼神时,面带怒色看回去。陈燮叹息一声,摇摇头道:“百姓造反的本质,难道不是没饭吃么?我觉得,你研究的重点,应该是如何解决百姓吃饭的问题。而不是在我这面前说教。”

    尽管陈燮的语言方式,让在场的几位读书人都觉得很别扭,但是仔细掰开揉碎来咀嚼这些话,总会觉得很有道理。这也就是夏允彝和徐孚远这两位年龄较大的,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原因。陈燮的话听着没啥,实际上隐藏着大量的信息。

    “陈总兵,你又是如何解决百姓吃饭问题的呢?”夏允彝忍不住开口问了,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重要了。陈燮听了笑道:“我现在跟你说,你未必能接受我的观点。你还是去民报上班吧,只要你能坚持的下来,就不难明白我是怎么做的。”

    不等夏允彝开口回答,方以智已经先道:“方某求一个民报的差事。”陈燮有点意外的看着他道:“乡试在即,你愿意放弃科举?”方以智咬咬牙,剁脚道:“方某可以等乡试之后来上任。”陈燮笑着摇头道:“你还是安心科举吧,我这里不适合你。”

    夏允彝终于做了决定,站起拱手道:“在下愿意去民报。”徐孚远也站起道:“在下也去。”

    陈燮满意的笑了笑道:“过几天陈某又要出海了,各位安心在登州呆着。将来总会有那么一天,你们能接受并理解陈某的做法。就这样吧,来人,送客。”

    一场陈燮和大明文人之间的思想碰撞,表面上并不易看出来。实际上这是一次务虚和务实的碰撞,明朝文人务虚为主,务实极少。这是明朝科举制度八股取士的必然结果。要知道一个读书人别说进士了,就算是举人也很难靠上。这可比高考难的太多太多了。不是说需要多么宽广的知识面和学问的深度,八股取士其实就是考四书五经。相对来说很公平的考试。

    问题是,大明两百多年,都是通过学习四书五经,单一的八股文选拔官员。时间长了,整个大明都是这些靠着读四书五经起家的读书人来做官,又有多少人愿意脚踏实地去务实?

    这个问题,真的是制度的问题。这个制度直接导致,整个大明的文官集团,实际上是飘在上面。基层的权利,掌握在缙绅、宗族、胥吏之手。

    既然月票榜已经落后,那就慢慢的追好了。

    “你来做什么?”宋皎皎觉得心中的猛兽又有反扑的趋势,瞪着孟檀音,满脸厌恶。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哦,我听到动静,就过来看看。”孟檀音对宋皎皎的恶劣态度毫不在意,仍是关切地道,“你,还好吗?”

    见宋皎皎在满地的碎片中迈步,惊声道:“哎,你看着点儿脚下啊,有碎片!”

    “谁要你猫哭耗子?多管闲事!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宋皎皎见宋奇峰在场,越发的肆无忌惮,大声道,“看见你就心烦,你给我出去!立刻!马上!”

    “没想到,你这么讨厌我……”孟檀音一愣,幽幽说了一句,随即无奈地笑了笑,扶了扶额头,“好好好,我这就出去,你别生气了。”

    宋奇峰见她脸色发白,心中微微刺痛,不由开口道:“夷光……”

    宋皎皎对孟檀音的关心毫不领情,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滚!”

    “就走。”孟檀音说着,恹恹转身,对宋奇峰勉强一笑,“劝着点儿。”

    宋奇峰觉得孟檀音这一笑特别虚弱,又格外意味深长,神情复杂地点点头,叮嘱道:“你好好休息。”

    “知道了。”孟檀音随意地摆摆手,表情敷衍,感情欠奉。跟方才应对宋正明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

    宋奇峰先前不觉得,现在陡然留心起来,很轻易就发现了这两年的冷待疏远,夷光当真是不大在意自己了。

    再回想起两年前的相处,越发觉得区别很大。

    那时候宋夫人还没有冒出撮合两人的奇思妙想,两人还纯然地做着兄妹,兄友妹恭,十分亲近。

    夷光偶尔还会跟他讲一些琐事,包括一些小烦恼,比如又考砸了,比如长智齿了,比如在桌洞里发现了不具名人士的情书,不知道是不是恶作剧。

    之后就疏远了,因为那个没有拿到台面上说的婚约。最初是他单方面的,她一开始不知所措,碰过几次壁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渐渐到了见面只点头致意而无话可说的地步。

    到了现在,她看到他的时候,眼中只剩下一片平静,曾经的仓惶、委屈、希冀,都尽数敛去了。夷光能放开,照说他该高兴才是,可这心里,为什么会觉得空荡荡的呢?

    “峰哥哥,”宋皎皎看着宋奇峰陡然泛起郁色的脸,心中一沉,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宋奇峰摇摇头,迈开长腿,跨过满地的碎片,走到宋皎皎跟前,直视着她的双眼,“皎皎,你告诉我,夷光受伤,你真的是失手?”

    “当然是失手,难不成我还能故意推她?”宋皎皎被他冷厉的目光注视着,心跳如鼓,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脸上却流露出委屈伤心,“峰哥哥,你不相信我?”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宋奇峰淡淡道,宋皎皎是有些任性,却不是个胆大的人,更遑论凶残地罔顾人命了。

    他只是没想到,元伯会帮着宋皎皎封锁消息,还给大宅的帮佣下了封口令。

    宋皎皎很清楚这一点,欺骗宋奇峰,她心中也不好受。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复杂:“那你干嘛这样问?”

    “皎皎,你还不明白吗?我相信你没用,问题是夷光相信你吗?爸妈相信你吗?”宋奇峰叹了口气。

    宋皎皎愤然道:“那她想怎么样?让我跪着给她道歉吗?这样她就能相信了?大伯父大伯母就能相信我了?”

    “胡说什么!女儿膝下亦有黄金,谁让你跪?”宋奇峰轻咳两声,“三万字的检讨。”

    “什么?”宋皎皎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奇峰,“峰哥哥,你在开玩笑吗?我哪儿会写那种东西啊,还三万字!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更直接些。”

    宋奇峰一脸失望地看着她:“皎皎,我替你道歉才换来这么个交换条件,你——”

    他拖长了声调,宋皎皎心中就是一慌,她对宋奇峰依赖非常,最怕的就是他对自己失望,听他这么说,立刻截道:“我写!”

    “真的?”宋奇峰挑了挑眉,显然有点不相信她的话,“三万字,手写,不能找枪手,你能办到?”

    宋皎皎咬咬牙,斩钉截铁道:“能

    !”

    “知错能改,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宋奇峰赞许地点点头,从兜里掏出手帕给宋皎皎擦了擦脸,“你这房里的东西毁得可够彻底的,先叫人进来收拾吧。”

    “嗯。”宋皎皎乖乖地点头,任由宋奇峰将自己牵出房间,他的手干燥温暖,他的背影宽厚可靠,他依旧疼爱她,他还是她的。

    宋奇峰将宋皎皎安置在离他的房间最近的客房里,等明天她房里的东西置办齐全了再搬回去。之后他给宋皎皎拿了纸跟笔,写检讨这事儿他是爱莫能助的——他长这么大从没写过检讨,所以没办法给宋皎皎什么提示。三万字呢,夷光一定是故意的。

    那边孟檀音也回了房间。房间正对着楼下花园,整体风格简约明了,各样东西摆放整齐,设施摆件,色调位置,都是照夷光的喜好来的。

    天色渐晚,孟檀音不知道宋家三巨头要谈到什么时候,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饭,就歪在还带着夷光气息的床上,准备眯一会儿。

    没想到居然就睡着了。梦里年华变,她与顾鼎臣提心悬胆,有志一同努力搞定祁家这个庞然大物。

    那样一条无法回头的复仇路,不成功便要成仁。有人携手一起走过,当真比做孤胆英雄要好上百倍。

    那时候压力很大,可是很快乐。只是,一转眼,就只听到顾鼎臣冷然道:“你不过是我顾家养的一条狗!凭你,也配做顾太太?”

    孟檀音也不反驳,只是一笑:“呵呵,再见。”

    再不相见,永别。

    梦里暮色如铁,顾鼎臣执拗地扣着她的手:“檀音,我还有一个问题。”

    孟檀音几乎笑出眼泪,她听到自己说——

    “爱过。”

    “不后悔。”

    “顾鼎臣,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