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比咱还禽、兽,张顺歪歪嘴龇牙乐了。说起来住这饭店,一开始还真不习惯,所谓的贴身服务一整套下来,张顺觉得这一辈子没白活了。
陈凡刚坐下,一女子便端着开水来了,从茶几下面拿一个瓷罐子,却被陈凡抬手拦住道:“不用这里的茶叶,我自己有带的。”说着打开随身的行礼箱子,取出一个精雕细琢的竹筒,杯子倒是这店里的玻璃杯,倒进开水后,往里头倒茶叶。刚打开竹筒盖子的时候,张顺的表情就不对了,茶香并不浓郁,淡淡的就是不断的往鼻孔里钻,绵长不觉的感觉。
沉底的茶叶很快往上浮,就像在天空中舞蹈的仙女一般。“明前龙井,一刀两枪!”张顺忍不住出声了,陈凡很随意的摇头:“我不懂这个,出门前身边的通房给收拾的行李。平时喝茶都是伸手就喝,好坏也分不出来,不过时间上了,习惯了这个味道,别的茶喝不惯。”
张顺觉得自己全身力气都打在棉花团上了,这小子什么来头?似乎这等好茶叶,在他家里就是大碗茶一样的寻常货色。以前在职业技术学校的时候,也没∧见这小子高人一等啊。
这时候边上的混血女子开口道:“二位老爷,晚饭时间快到了,是下去吃,还是送屋里?”
陈凡随意的摆手道:“谢谢,暂时不饿,你且等着招呼。”张顺还不是很适应这种高档细致的服务,看这个小子却是一副从容,似乎从小就泡在这种生活环境一样。想到这里,再看陈凡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女子无声的退下。前厅里就剩下两人的时候,张顺才道:“跟她们道什么谢?东瀛这地界等级森严,较之大明有过之而不及。陈兄跟她们说谢谢,别吓着人家。”
陈凡无声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茶杯送到张顺面前才开口:“明天要早点起来。先去把公文交付了。”张顺笑道:“怎么,不先去江户城里找住的地方?”陈凡摇摇头:“随从去办了,怎么,张兄的随从不是从家里带来的?”
张顺直接就无语了,翻个白眼道:“我哪来的随从?那俩是公司派来的打杂学徒,这些事情怎么能指望他们?”张顺很好奇陈凡的出身,但是没开口去问,在社会上打滚多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刚才两个女子挺合陈兄的心意吧?走的时候带回去?”张顺这个话就不是随口问了,而是别有用心。陈凡听了还是随意的笑道:“人家饭店专门培养出来的人才,怎么好说带走就带走?”话音刚落,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了,陈凡随口一句“进来”,请字都不带。
门开,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类似中山装的打扮。脚下黑绸缎面的千层底,见了陈凡表情恭敬。上前一步鞠躬道:“二少爷来了也不让人打个招呼,这要传出去,让老李怎么做人?”陈凡见他如此,叹息一声道:“老李,这就没意思了。你自立门户也有十年了,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拘谨。”
男子却把身段放的更低道:“二少爷。您真别难为小的。今天要是缺了半点的礼数,走出这个门就能把姓李的臊死。当年要不是夫人发善心,姓李就在登州就是路死沟埋的命。当初那帮兄弟,哪个离开的时候不是要死要活的,就跟没了魂魄似得。大家都知道。夫人是为了我们好,可是做人要是忘本了,还有何颜面存活在这世上?”
陈凡翻了翻眼珠子,叹息一声道:“行了行了,坐下喝杯茶,喝完了滚蛋。我们这还有正经事情要谈。”张顺听的云里雾里,姓李的男子却龇牙咧嘴的笑,仿佛很有面子似得,自己动手泡了杯茶,坐下后也不说话。
陈凡看他一眼,无奈的叹息一声,站起道:“张兄,带上公文,等会我们出去一趟。”张顺楞了,下意识问:“怎么了?”陈凡指着老李道:“去备车吧,跟牛皮糖似得。”被骂了之后,这位老兄开心的手舞足蹈,连连鞠躬道:“小的这就亲自去安排。”
张顺苦涩的看看陈凡:“怎么?也不打算跟我说说这事?”陈凡笑道:“别多想,你我之间的交情跟这事情不搭界,想知道的话,等会出去办事就明白了。”这话没说完呢,门口又来了两个女子,跪在门口齐声道:“二少爷,奴家奉命特来伺候。”
这两个女子,明显比之前两个要胜出许多,首先这说话的声音听着就跟春风拂面似得,脸蛋可更胜一筹。这时候呆在里头回避的两个女子也出来了,看见门口这两个也跟着跪下,面色变的有点苍白不说,满脸的失望是个人都能看的到。
陈凡再次露出苦笑道:“都留下好了,这房间够大。”
张顺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再次被震了一下,一个女子上前来,双手捧着他的一只脚放在腿上,仔细的给他把鞋穿上。张顺不敢妄动之时,陈凡却表现的很正常,似乎本该如此。
收拾停当,两人带着各自的公文出门时,老李已经站在楼道边候着,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两人下楼,上了马车张顺憋不住了,看着陈凡:“刚才那老李是什么人?”
“欧亚饭店东瀛分店的老板呗,还能有哪个?”陈凡笑着回答,张顺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么一个大老板,在陈凡面前就跟小随从似得,说出去能吓死人的好吧?
别的面红耳赤的张顺,总算是吐出三个字:“不厚道!”陈凡笑道:“真别怪我,家训如此。在家里不论如何,出门就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一般。小时候因为不懂事,为这个事情还挨过揍。这也就是我成家了,不然出门还不得带随从。还记得在技术学校那会么?我骑个车子,一周才能回家一趟。真不是有心要瞒着各位同学,家里就是这么个规矩。”
张顺很仔细的想了想道:“登州人,住在张家庄,姓陈的!……。”说到这里,陡然瞪圆了眼珠子,看着陈凡嘴巴张的老大,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陈凡点点头,低声道:“心里有数就行,就当不知道这么回事。对了,你我相交多年,提醒一句,今天是个机会,你得把握好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张顺再傻都知道这一趟去哪了,身子忍不住更筛糠似得抖了起来。咯咯咯,牙齿不断的打架,怎么都控制不住。陈凡见了也不去说什么,闭目养神,马车内突然安静下来。
这一路走的时间不长,也就是十分钟的样子,马车停了下来。张顺打开车门,看了看前方才发现,这里有个路卡,一个当兵的正走过来。陈凡也打开车门,冲着来人笑道:“二楞叔,是我!”作为陈燮侍卫的一员,张家庄出身的张柱子是第一批卫队成员,年龄大了现在不用一线卖命,在侍卫里是个负责外围警戒的头目。一看车上的陈凡出现,还叫自己的小名,立刻就笑着快步上前:“二少爷来啦,老爷吩咐过了,让车子直接进去。”
张二楞直接上了马车夫的位子,给人家车夫丢在外头吹海风。一路三道卡子,畅通无阻的进来,张顺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戒备森严的所在,整个身子僵硬的就像木头,迷迷糊糊的就这么跟着一路走,进了一个大厅才停下。
缓过神来,张顺看的清楚,四周墙壁上都是蜡烛,两个男子正在下象棋,其中一个还抓住另外一个的手道:“参谋长,悔一步,就悔一步。”对面的男子根本就不买账,还笑骂道:“好你个王贲,堂堂中将连落子无悔都不知道么?”
话音刚落,里间的帘子后面有人说话:“王贲这小子臭棋篓子一个……。”说着话人出来了,带出后面的话:“偏偏还好的不行,对这种人啊,就不该跟他下棋。”对弈的两人都站了起来,立正敬礼:“公爷!”
站在大门口的张顺已经动不了步了,陈凡也站的笔直,面无表情。出来的陈燮先看看哼哈二将,笑了笑,这才对陈凡招手道:“都过来坐下吧。”张顺整个人都是晕的,被拽了一下衣袖才动的脚步,跟着陈凡一道坐下,两位大将军都跟一边站着呢,他坐的怎么会安稳。
陈燮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张顺是吧?别紧张,就这两个两位别看官职不低,在我的心里,他们的价值远远不如你。国内最大的直流电网工程沈阳电网,是你带着人搞的规划。就凭这点,这些粗汉杀坯,就没法在你面前拿大。”
张顺就跟一桶冷水浇醒似得,下意识的就回:“小人不过是跟着老师身边敲边鼓,不敢居功。”陈燮听了笑道:“你那个老师可不厚道,明明是带人搞出来的规划,他却窃为己有。要不是看在他资格老的面子上,那个什么工程师早给他拿下了。不过你也不亏,东瀛这边的事情办好了,少不了你一个高级工程师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