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并不是一定要大喊两声“同日生,同日生”才能表现出来的,有时候可能一个不用言语的事情更足以道破其中的意义。就像猴尖儿每都嚷嚷着杨易是压迫者,是在用一纸契约要挟他和铁牛,他们需要海阔空。但实际上,他们却默默的在为杨易的事情奔波着,其实私下里猴尖儿从来不和铁牛提及离开之类的话语,哪怕在杨易失踪,九皇子府面临巨大危机的时候,也没有谈及各奔东西的想法。
毫无疑问杨易是一个没有实力,并且总是霉运缠身的主子。以猴尖儿和铁牛,甚至洪直现在的能力与身份,他们随时可以找到一个更靠谱的主子投靠,然而从来没人这么想过,谁也没有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是因为自己家这个九呆子殿下,总能创造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吧。
人看上去是一种情感丰富的动物,但实际上大部分情感都有着许多类似之处。
凝妃是个沉稳的女人,二十年冷漠的宫廷生活让她见惯了无数风风雨雨。在见到杨易那一刻时,哪怕眼中饱含晶莹,也只是淡淡的了一句:“知道回来了?”
杨易点了点头,很是歉意道:“让母亲担心了。”
“我确实很担心,但我从来不认为我的儿子就这样死掉。”
“母亲的是,你儿子我是瘟神,连阎王见我都要惧怕三分,我若是不同意,没人能收得了我的命。”
凝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杨易,缓缓的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脸道:“黑了,也瘦了。”
杨易笑道:“没吃苦,顺带还学了些保命的本事。”
凝妃道:“你总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但为娘知道,你有了牵挂,就会比任何人都执着。”
“儿的牵挂唯有娘亲。”
凝妃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是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豁达,你那些属下也很不错。”
“我没认为他们是我的属下,朋友或者兄弟,我更喜欢这样称呼他们。”
“既然朋友都能成为你的羁绊,为何他却不能?”
“谁?”
凝妃盯着杨易道:“你知道我的谁。”
杨易沉默许久,摇头道:“虽然是父子,但我总觉得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凝妃站起身来,看向外面阴暗的空:“他肩负的东西太多,整个大光江山都需要他来支撑,为娘只希望你能原谅他。”
“实际上我并没有太过在意,他是皇帝也是我父亲,做什么都有他的理由。”
凝妃道:“一个儿子却从来不在意父亲的功过,这反而更残忍。”
杨易站起身来,面色有些凝重,他感觉到了母亲的异样,有些着急道:“母亲你什么我都可以照做,但你必须离开这里,如果他不放你走,我就带你杀出去!”
凝妃看着有些激动的杨易,淡笑道:“你先去见见他吧,他也很挂念你。”
杨易心中又急又怒,他很了解自己这个多苦多难母亲,虽然永远都是那般温和慈祥,但却比任何人都执着。杨易从不担心什么规矩,只要他想带母亲离开这里,即便是王老子也休想阻拦。可是,他最担心害怕的就是凝妃自己不愿意走。
大光与凶狄大战一触即发,无论杨易从哪一点看,大光败的可能性都高的可怕。皇帝要为他的万里江山做最后的赌博,但杨易决不允许这赌注里面有自己的母亲。
女人就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在杨易看来,无论当年皇帝是有什么样的苦衷而“摒弃”凝妃和他这个儿子,都是他自己的原因。如果是在现代社会,一纸诉状就能让其身败名裂。杨易因为是一个穿越者,虽然不上恨,却绝对不会再将这样的男人当作父亲来看。可是凝妃却依然义无反顾的深爱着这个男人,虽然她从未表达过,但杨易总是能感觉到自己母亲对皇帝的那份执着。
皇帝不是每个人都爱得起的。杨易曾经知道一句话“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皇帝的全部是什么?是浩浩荡荡的万里江山,是密密麻麻的万千子民,爱这样一个男人所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皇帝有义务为他的江山付出一切包括身死,崇祯皇帝在煤山一吊名流千古,可是谁又能记得那些为他的江山殉葬的妃子,大臣,子民?
“母亲,不值得!”杨易几乎是嘶吼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敬爱的母亲话如此大声。
凝妃拉起杨易的手,就像狮子母亲安抚狂躁的狮子一般,柔声道:“他很孤独,需要有人陪伴。”
杨易问道:“那易儿呢?”
“这种孩子气的话就不应该从你口中出来,你比任何人都明事理,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母亲。”
“母亲你觉得你不走,我会离开吗?”
凝妃微笑着没有话。杨易看着凝妃脸上的笑容心都沉到了谷底,要自己离开很简单,皇帝只需要一纸诏书就可以让自己远离朔州。
杨易皱着眉头没有再话,沉默了片刻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凝妃看着杨易匆匆离开的身影,并没有出声阻拦。她知道杨易去干什么,或许他们父子俩真的需要一次由心的谈话。
杨易一路急步直奔皇帝的行辕,却在门口被侍卫告知,皇帝已经去了城墙之上。杨易颇为错愕,此时色已暗,皇帝去城墙上做什么。
皇帝在北门,地方很容易找,禁军都快把整座城门楼子包裹起来了,远远就能看见。皇帝的亲卫首领通报过后,很快便下来叫杨易上城楼。
整座城墙上可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为了预防城墙下的冷箭,斥候轻骑将北门城墙外十里范围内地毯式的搜索了无数次,就这样,统军将领依然呵斥着所有斥候在城外四处扫荡。
因为相邻朔州,郦县的城墙看上去根本就不是一个县城该有的,三丈高的城墙哪怕中原许多主城都有所不及。面向草原的北门城门楼子更是修的险峻,皇帝孤独的身影站在那里颇有些龙视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