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臃怂了,再也不敢像之前那般有恃无恐的猖獗大笑,整个狼骑营都在这里,吕布的身份自然不会有假。他只能缩了缩粗短的脖子,以求避开那锋利寒凉的银光戟刃,结果当他整个脑袋都快缩进官服中时,方画戟依旧不偏不倚的架在他咽喉位置的一寸处。
杜臃只好伸出头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摆手的着:“吕将军,误会误会,都是自家人,可千万别伤了和气……”
听到这话,吕布将画戟撤回,用袖袍轻擦了擦,看见胖县令松了口大气后,又顺着他的话了起来:“县令大人既然了是自己人,那吕某也不客气,高顺我就先带回去了。”
“这这这……”杜臃哪能做主这个,若是没有上面的文书,就把行刑的犯人给带走,他可是有失职之罪,是会被摘掉官帽的。然而当他瞥见吕布回头的阴寒目光,这位急得满脸通红的胖县令很识时务的选择了妥协,并且点头哈腰的陪笑着:“您随意,随意……”
同样身为校尉的廖即也好不到哪去,两手空空的干站在一旁,手底下带来的五百兵士全都被狼骑营给卸了兵器,一个个很没脾气的蹲在地上,连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这让廖即感到极为憋屈:同样都是每日操练的士卒,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高顺身上的镣铐尽数除去,一家三口团聚在一起泪眼相拥。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的时候,忽然钻出一股阴阳怪气的口音道:“吕将军,你这么做,怕是不合规矩吧?”
吕布扫了一眼这位强阳县有名的周家公子,语气冷漠:“这合不合规矩,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周复闻言嗤笑了一声,往前走上几步,在距吕布三尺的位置停下,大有一股争锋相对的味道:“就算你今带走了高顺,他一样是个杀人犯,我倒要看看,你能庇他几日。”
故意加大的声音传入了高顺的耳朵,尤其是‘杀人犯’这三个字更是如针一样扎在高顺的心中。望着周复那一脸阴险算计的得色,高顺朝吕布抱了抱拳,大声着:“将军,高顺没有杀人!”
“真正杀死薛兰的人是他!”高顺将手一指周复,“昨他在牢中亲口向我承认,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众人瞬间哗然一片,他们也不知道高顺所是真是假,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周复,看看他又有何辞。
周复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丝毫不显慌乱的摇头着:“高顺,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反咬我一口,你到底是何居心。还有,薛兰一直是我的心腹,我又怎会加害于他。而且我家仆人亲眼看见你用刀杀死了薛兰,你如今还在诡辩,有谁会信你这一面之词!”
论口才,素来寡言少语的高顺自然是赢不了周复的。
见到高顺有口难辨,吕布往前走上一步,身上散的强大气势迫使得周复不自主的往后踉跄了一步,连语气中都透出一丝狼狈:“你想作甚!”
吕布目光如鹰,直视着周复,口中出四个字来:“我信高顺!”
周复脸色一僵,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又听到不远处的曹性也跟着凑起了热闹,举起手大声的着:“我也信!”
“我也相信他。”宋宪是第三个。
我信……我信……还有我!我也信……
同气连枝的狼骑营将士全都跟着吼了起来,纷纷出声相应。
高顺生平第一次呆愣得不知该些什么,他只好将目光左右来回的看着这帮粗莽而又可爱的汉子们,心中仿佛有一团火一样的东西被彻底点燃。
他们素昧平生,在此之前更是没有半点交集,如今居然肯为他出言相援,相信他,支持他。
这一声声‘信’字,在高顺看来,远比金银厚禄来得更加让人动心。
这份恩情,他高顺,记下了。
而此刻周复的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颇为难看。
面沉似水的周复眯起细眸,往前靠了靠,用只有他和吕布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阴狠的道:“吕布,你这是故意跟我过不去了?”
吕布对此不屑一词,他回头看了看高顺,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的着:“你得没错,如果今我就这么带高顺走了,他这一辈子都得背着杀人犯的名声。”
“将军!”高顺似乎猜到了吕布的想法,悲怆而又凄苦的喊上了一声。
不等高顺后面的话出口,吕布就摆了摆手,大马金刀的往刚刚杜臃的位置一坐,朗声道:“今,我就要当着县中所有百姓的面,重审此案,以还高顺清白。”
将军审案,这可是罕见的新鲜事儿,更何况还是由最近名声大显的吕布亲自审理。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兴致大涨,鼓手拍掌的欢呼起来,他们也想看看这出好戏究竟要如何开演。
而此时的周复再一次如同苍蝇飞了过来,嗡嗡嗡的在吕布耳旁响个不停:“吕将军,开堂审案,这似乎并不属于您的份内之事吧。”
吕布暗骂了声阴魂不散的家伙,心头也被周复念叨得烦躁了起来,他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语气里的行伍气息极重:“现在这里老子最大,那就是我了算,不服你也给老子憋着!”
跟这种人,压根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你你你……”周复被这番话弄了个措手不及,指着吕布,半不出话来。
吕布也懒得再去搭理周复,将惊堂木往案桌上一拍,厉声道:“将此事件的一干知情人等,全都带上来。”
很快,五六名百姓被带了上来,其中一名还是被吕布踹下邢台的王胡。
关于审案,吕布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但事关高顺的身家性命,吕布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并未迈入官场的吕布想法很是单纯,他相信只要找出真凶,然后再报给老将军知晓,就一定能还高顺一个清白。
吕布先粗略的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然后再挨个将几人审问了一番,得到的结果却几乎一致,这些人都一口咬定,亲眼见到高顺将薛兰杀害,并且将其尸身推入了河中。
高顺也亲口承认,在事当,的确见到过薛兰。
而关于薛兰的尸身,已经不知被水流冲到了何处。
这下可就麻烦了,如果能够找到死者的尸体,或许还能查出个端倪。现在不仅是死无对证,连唯一的突破口,也都不知所在何处,到底该怎么才能证明高顺的清白。
吕布有些头大,早知道就应该将戏策带来,如果是他,肯定会有办法的。
就在案情毫无进展之际,人群中却忽然炸裂出一声:“薛兰在此!”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名相貌冷酷的青年,挤出了人群。
上一次高顺被打的时候,吕布还见过这青年一面,没错,他就是薛兰。
薛兰走到周复面前,凝视着这位昔日的主子,语气冰冷的着:“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周复脸色有过瞬间的变色,只不过随即又被他很好的掩藏了起来,他笑着摇了摇头,极为镇定的着:“这位兄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怎地,不敢认了?”
薛兰嗤笑了一声,猛地将上半身的衣服撕开,只见其健硕身躯处的腹部处,有一道寸长的疤痕,伤口殷红尚未痊愈。
薛兰目光灼灼的逼视着周复,一字一句的大声质问着:“我替你卖命这么些年,到头来,你就这般待我?”
“你可曾还记得,当年你听信了一个老道士的谣言,婴孩的血有助于长生,是我给你明抢暗偷了十几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将他们放血!”
“遇到看上的东西,你就先将人诬陷一番,然后派我去给县令大人递交金银珠宝,暗中串通一气,难道你也忘了不成!”
“还有,你为了修建庄园想要刨去人家高顺母亲的坟地,派我隔三岔五就用阴险的卑劣手段去将高顺毒打一顿,迫使其屈服……”
薛兰当众将周复与杜臃两人往日里的狼狈之事,尽皆出,听得百姓们是人神共愤,咬牙切齿,恨不得生食其肉,怒饮其血。
杜臃的脸色一片惨白,若不是身旁有人扶着,怕是当场就要晕厥过去。
一向冷静的周复此刻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指着薛兰怒斥起来:“你根本不是薛兰,,你冒充薛兰诬陷我与县令大人,究竟是何人指使,有何意图!”
“对对对,此人根本不是薛兰!”杜臃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也一口咬定此人并非薛兰。
吕布倒是可以证明此人,只是若由他出来的话,未免会有偏袒的嫌疑,他只好看向周围的百姓,大声问道:“可有人能证明此人身份?”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心中虽然愤恨无比,但毕竟将来还要在这里过日子,周家可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更何况周复此刻的眼神已经明了一切,谁敢站出来,他就弄死谁。
曾经也有人证据确凿的去县衙状告周复,结果呢,那人被乱刀砍死在街头,而周复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大摇大摆横行县里。
残酷的现实,令他们不敢再去相信所谓的父母官员,更别提那虚无缥缈的‘正义’二字。
人群里寂静无声,周复心里舒了口气,同时也很满意这样的答案和效果,他眉头一缓,收敛起阴蛰的眼神,笑着对吕布道:“既然无人能够证明此人就是薛兰,那他刚刚所的一系列话都当不得真,为此,我还要告他恶意中伤朝廷命官。将军您看……应该如何惩处此人。”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然而这些百姓都畏惧周复,不肯出面指证,这令吕布深感无力,不知该从何下手。
此时,百姓之中走出一个扁鼻青年,朝着吕布朗声道:“大人,我可以证明,此人就是薛兰。”
听到这个洪亮的声音,周复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谷底,周围的目光也一下转到了那个青年的身上。
廖即身后的一名百夫长瞅见这名青年的模样后,不由的低呼了出来:“李肃,你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