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紫从那条并不长的白沙巷中走了出来。
她身穿一身白色绸布旗袍,不得不,身材越好的人,穿旗袍就越显身材,虚紫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前凸后翘,腹平坦,旗袍的开衩开到了大腿根部,修长的腿看的人直流口水。白色旗袍的胸前和衣襟,还绣着红色的牡丹,血淋淋的样子看起来让人不怎么舒服。
她今化了淡妆,举着淡紫色的雨伞,再加上白沙巷原先的背景,怎么看怎么像民国时期的美女。
王鸽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东西,他知道虚紫换装只是因为个人爱好,方便在收走灵魂的时候显得自己不突兀,也方便接近濒死之人。鬼知道她刚才又在什么地方杀了几个人呢?
“你……这里不是湘沙市,你找到了?”虚紫走到了王鸽面前问道。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回头看吧,仔细看看这条巷子。”王鸽从包里取出了那份档案,一边取着一边道。
“这里是你曾经的家。但是具体找不到是哪一户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感受到什么东西。”
虚紫收起了雨伞,突然出现在众人眼中。她知道,没有人在注意自己这个方向。
但是当她出现之后,从这里经过的路人都在朝着这一男一女看去,还以为这是一对儿情侣在玩什么暧昧。
王鸽手里拿着牛皮纸袋,看着虚紫的背影。身穿旗袍的虚子则是静静的看着这条只有四米多宽,二十几米长的巷子。
“你确定是这里吗?”虚紫略显失望。
“不会错的。我拜托朋友查找了你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中所有符合的女性资料,挨个进行排除。在一份资料中,有你生前的一张照片,我敢百分之一百判定,合照里面的人就是你。资料上所填写的地址,就是这条巷子。我也调查过了,花城市叫白沙巷的地方只有这一个,而且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不会错。”王鸽道。
“没了,什么都没了。”虚紫面对着这条巷子,左手边是居民楼,而右手边是商户的侧墙,巷子的地面上还是老砖石,凹凸不平,似乎是为了保持这里的传统,没有进行过修整。墙面上印着巷子的来历,还有古老时期的故事和画作。
但是这一切跟虚紫似乎毫无关系。
虚紫是一个能量体,按照道理来,她的感应能力是要比一般人类强很多的。凡是稍微有点熟悉的味道,虚紫总是能感受的出来的。可是现在,她却什么都感应不到。
“这份资料里面,你从在这里长大,你自己看看吧。”王鸽走上前去与虚紫并排,伸出手把资料递给虚紫。
“其实我也没怎么详细看,只看了照片和地址,其他的,你自己看吧。”
虚紫摇了摇头,退后几步。听了王鸽的话,她知道自己从到大是在这里生活,脚下所踩着的不平整的地砖,她很有可能已经走过了十几年。
自己的父母呢?亲人呢?邻居呢?朋友呢?恐怕早已经死的死,散的散了吧。
十几年的沧海桑田,明明知道这里就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可还是觉得是如此陌生。
她蹲在了地上,抚摸着脚下的石砖。
“你念给我听吧,我不能直接看。”事实上,虚紫也不想直接去看。
王鸽愣了一下,点头拆开了牛皮纸袋。
“你原本的名字,叫顾红。顾虑的顾,红色的红。死亡日期,一九七九年三月四日,死于越和谐南境内。你生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战地护士,在战争中因为转移伤员,中弹后不治身亡。死的时候才十九岁,这个你知道。”
虚紫点了点头,“继续吧,我的父母呢?家人呢?”
“你出生在一个艺术家庭,父亲是一个画家,出生于一九三五年,叫顾远中,早年在西方留学,学的是油画,在你出生后的几年里,由于中国的特殊时期,被打成了走资派,在你参军的时候才平反。母亲出生于一九三六年,叫做李晓红,是一位报社编辑,是你父亲的高中同学。两个人在文和谐革期间共同患难,在艰辛之中把你养大,后来送你参了军。可没想到,第二年你就在战争中牺牲了。你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二老在你牺牲之后也没收养任何孩子。你的父亲在二零一二年八月份因病去世,享年七十五岁。一年后,母亲也因病去世。”王鸽看着资料道。
“关于他们的资料,就只有这么多了。”
“亲戚呢?朋友呢?”至亲至爱在几年前就已经离她而去。
虚紫心里想着,如果父母再长寿一些,不定她现在还可以去看看他们。当然,是打着伞的。
她不会让一个已经死的人出现在亲人面前。
但是有些时候,遗憾终究是不可避免的。
死神是不会流眼泪的。
虚紫心中所有的情绪,都没有任何的发泄方式。
她现在的工作,是前往世界各地,收走各式各样的灵魂。她已经明白了死亡的本质。死亡其实是通往下一段人生,但是生前的所有记忆都会被无情的抹掉。
虽然虚紫在死的时候被带走她灵魂的死神抹掉了生前的记忆,但是父母已经去世的消息还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毕竟那是生她养她的人,还没来得及尽孝,就什么都没了。
他们去世的时候,是哪个死神带走他们的呢?死神对他们的态度好吗?他们害怕吗?他们是不是想知道自己的女儿顾红现在怎么样?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女儿成为了死神,会怎么想?
不,他们不会知道的。死神都是冷漠的,不会跟他们太多东西。
虚紫苦笑了一声。
这种微妙的感觉,王鸽无法体会。或许只有等到三年之后输掉赌约,才能够知道是一种什么感受吧。
王鸽可一点都不想体会这样的感觉。
“资料上只有这么多东西,关于其他亲人和朋友的信息都没有记载,恐怕已经无法查证了。他们老年时期的居住地点并不是在这里,由于旧房改造,老房子早就被拆掉了,资料上也没有提及生前住址。”王鸽翻到了资料的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张照片。
“你的照片在这里,与你战友的合照。你想看看吗?”王鸽将最后一页纸扯了下来,递给了虚紫。
“在那个年代,照片是很少见的。这很有可能是你生前的最后一张照片。”
虚紫接过了照片,抚摸着照片上面的人,她看着上面被圈出来的自己,那个人跟她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化妆,显得有些青涩。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顾红是顾红,虚紫是虚紫。”她不知道照片上的其他人过的怎么样,她们可能已经进入了自己人生的晚年,也很有可能已经被她的同类——死神收走了灵魂。
不定,亲手结束她们生命的,就是自己。
知道这些东西,对于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的虚紫来,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三十八年的困惑和疑虑就此完全解开,虚紫本觉得自己知道了之后会高兴,但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没事儿吧?”王鸽看着蹲在地上不断抚摸照片的虚紫,有些担心她现在的状态。
死神,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不为外物所动的存在,他们冷漠,无情,自私,善变,可是看到虚紫这样,王鸽居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和心疼。
毕竟虚紫还算是一个心软的死神,哪怕给他救回兰欣的机会,只是因为想玩一个游戏。
“王鸽,你有些事情是不是不知道比较好?我已经死了,我的父母也已经死了,这些东西除了给我徒增烦恼之外,没有任何价值。”虚紫突然问道。
王鸽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有些事情,还是值得被记住的。你是一个共和国烈士。”出这些话的时候,王鸽觉得有些违心。
毕竟现在这个社会,老兵和烈士都已经不值钱了。很多人都记得抗日战争,记得抗美援朝,但是不记得为了反击南部国张牙舞爪的侵略和挑衅而出境作战,那些对越自卫反击战里的人。
“就算大家都不记得,也总有人记得。你跟我一样,是一个医疗工作者。当年的你为了抢救伤员而中弹牺牲,你生命的失去并不是没有价值的。毕竟,你拼了命所救下来的人,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都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王鸽甚至不知道虚紫当年拼了命所转移的伤员在战争中有没有幸存,不过为了安慰虚紫,只能这样了。
“或许,就是因为你拼命救人,阎王大人才会给你一个成为死神的机会,让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也不定呢?”
“那我宁愿不要。”虚紫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照片还给了王鸽。“这些资料,销毁吧。谢谢你。”
“王水,你不会去收走他的灵魂了吧?”王鸽问道。毕竟那个刷数据的作家还还躺在医院里呢。
虚紫摇了摇头。“他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就算是你没找到我的身世,我也没办法违反规则强行收走他的灵魂。”
就冲着王鸽亲自带虚紫来她从长大的地方,虚紫也不会再去收走王水的灵魂了。
当然,如果王鸽真的骗了虚紫,虽然虚紫无法收走王水的灵魂,但她以后肯定会在赌约之中报复回来。
“我想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如果你着急,就先回湘沙市吧,我们的赌约才刚刚开始,你一定要赢我哦!”虚紫挤出了一个笑容,将雨伞戳到了地面上。
王鸽点头,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总算是办完了,自己还欠了一屁股债,好在王水的命保住了。
他转身想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问吧。能的我都会告诉你。”虚紫道。
“死神的代号,例如你虚紫这个名字,是你自己挑选的,还是阎王大人赋予你的呢?”
虚紫愣了一下,她本来以为王鸽要问什么死神属性的问题,想要寻找克制死神的方法,可是没想到王鸽问的居然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名字的问题。
“是……阎王大人赋予我的。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虚紫回答道。
王鸽轻声笑了一下,“那这个阎王还挺有意思的。固体的红色,变成了虚幻的紫色。”
虚紫一愣,她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
不知道兰欣作为死神的代号,又会是什么呢?
王鸽心里想着,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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